推开门就被一股刺鼻的药味呛到,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复又舒展开来。
“你这身体,能撑到程氏覆灭那日?”
柳机半躺在软榻上,斜靠着引枕,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被子,顶上还覆着一张熊皮,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一双手凉得可怕。
他微微掀起眼皮,望着面带麒麟面具的裴凛,道:“世子怎得有时间来我这里?废太子刚刚被逐出京城,上头有风声说皇后有意赐婚给你和废太子,你如今不想着怎么撇掉这门亲事,反倒有时间来我这里闲逛?”
裴凛双臂环胸,不甚在意的说道:“神仙斗法,我等凡人有说不的权利吗?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常年不在府中,她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拿我怎样。倒是你,先前摸到了程氏命门,我要帮你将那妇人从大理寺狱里偷出来你不肯,如今她在狱中自裁,尚书右仆射也锒铛入狱,刑部、大理寺成了程氏的一言堂,所有卖官售爵的门路一夜之间被抹除,我倒要看你如何抓人。”
柳机咳嗽了几声,捂着嘴轻声道:“那日确实是我失算,没洞察到朝廷异变失了先机,不过我方才收到了废太子……长公主的密函,又得了新的线索。”
“哦?说来听听。”
柳机将晏清姝抓到的人和许嬷嬷的事告诉了裴凛。
裴凛蹙眉道:“庆阳方氏手下的赌坊和钱庄可不干净,三日前往薛平睿的府上送了一箱账本,我潜入薛府看到了账本的内容,都是庆阳府下各县的一些坏账。说是坏账,其实就是方氏联合各县贪墨银子,然后再与程氏五五分成,来你这儿的路上我还看见了方氏押送银子的镖车。”
“银子呢?”
“被我截了,与江湖朋友一道,散给了庆阳到奉天这一路路过的七十八个乡里的百姓。”
柳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方氏的汇通钱庄与这卖官售爵的案子有什么干系?”
裴凛正色道:“在钱庄买卖汇票的账本里,我看见了许河的名字,籍贯是长安,亲眷一栏写的就是你口中这位谭柳。”
柳机:“他在庆阳的汇通钱庄里买了汇票借了钱?这么远的地方。”
裴凛摇头:“是赌输了银子,家产输光就朝赌坊借,借了就会记账。输银子的地方是个叫平安坊的赌坊,是方氏名下的产业。”
“也是程兆元的。”柳机道。
“程兆元是何人?”
“差点成为长公主夫婿的人。”柳机揶揄道,“程渃的第二子,是个跟你一样,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纨绔子弟,不过你们二人到底不同,他是真纨绔,而你是假的。”
裴凛面无表情:“那就与程氏也有干系。”
“不错,看来长公主殿下当真递了把好刀过来,只不过这刀要捅出去,伤人也伤己。”
“怎么说?”
柳机:“吏部卖官卖爵向来是收全款,能卖便尽数划入京城的汇通钱庄,不能卖就退还八成的款项,余下两成算是跑腿费。我早先便已经着人盯着钱庄,看看是谁敢动这笔银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来取银子的既不是程氏的人也不是方氏的人,更是与许嬷嬷和谭柳没有半分关系。”
“那是谁?”
“靖国公范秀的孙子,范廖杰。”
靖国公范秀乃是侍奉三朝的老臣,手握西川兵权,地位仅次于平威王裴述之,虽说不上是元狩帝的心腹,但多年来镇守在西川,以御吐蕃和西羌,是个有大功的将军。
裴凛:“范秀不是与程渃不对付吗?”
“表面花里胡哨,内里到底是什么模样谁知道呢?”柳机将手缩回被子里,“范秀的儿子范方荣不成才,孙子范廖杰与程兆元也因为花娘的事颇不对付,整个靖国公府就像个反向貔貅,只出不进,缺银子是很正常的事,尤其范秀还要养着西川藩镇的三万边防军,那可是每一刻钟都在吃银子,靖国公府从变卖产业开始,他腐朽的内核便已经掩盖不住了。”
“你是觉得程氏在利用范氏转移视线?”
柳机:“八九不离十。你可知范秀的夫人死了,却连一个像样的棺椁都没有,直接抛去了乱葬岗?”
裴凛诧异:“这是为何?”
“掩人耳目。他儿子被外派到西北做布政使,可那头有你爹压着,范氏这段时间过得可不如意,听说丢了一笔大生意,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营生。急着用钱,便与程氏做了交换也未可知,如此关头,又逢先皇丧礼,新帝登基,自是要低调行事。”
只是这低调低得进了尘埃里,也属实有些怪异。
与此同时,谢巽风也将调查出的结果告知了刚刚抵达奉天两日的晏清姝。
“确实有人在三年前收买了容府的管家,将一个户籍文书有问题的人招进了府里,做了一名四等杂役,就在去年的时候,那名杂役便升了二等,在容府的东苑做事。”
容府的东苑,正是容大人书房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