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点头:“我明白,有高丘在身边,我不会有事,还是殿下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如今天寒地冻,您又感染时疫,一定不要多思,早日养好身体才是最最要紧的。”
隔着门板,两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话语中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心。
晏清姝拢着外衫,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难得一副脆弱模样,但她说出的话依旧清晰且坚定:“碧玉,谢谢。”
碧玉怔愣:“殿下?”
晏清姝伸出手轻轻覆在门板上,语气柔和:“徐鹤渊和廖世同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徐鹤渊被抓,廖世同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将他踩进泥里,而徐鹤渊为了自保一定会拼劲所有手段。凉州是他们的地盘,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入了套,便是前功尽弃。这本来该是我来承担的责任,如今竟都推在了你的肩膀上。”
碧玉敛下眼眸,掩盖眸中湿意:“可殿下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您的每一天不都是这样度过的吗?属下只是担了二十几日,可殿下却担了十年,未来又不知道有多少个十年。”
碧玉擦干不小心落下的眼泪,哽咽出声:“属下记得您说过,皇权不是那么好握的,您受天下百姓供奉,便要为天下百姓出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谨记,天大地大百姓最大。”
天大地大百姓最大。
这不是晏清姝的话,是她在千秋殿里悬挂的元后方氏的画像上看到的。
这一句话的字不好看,就像刚刚习字的孩童一样,明显不是画师写上去的。她记得父皇说过,这句话是元后方氏在画像装裱之后,自己写上去的。
晏清姝小时候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随着岁月流逝,代天子巡狩过,看过了南方民生,治理了平阳贪污案,她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供奉就像信仰,你能为他们解决问题,你便永远高高在上,若是你不能,甚至成为罪恶的源头,你便会被贬入尘埃。
造反,是百姓在正义得不到伸张之后,被自己供奉的人反噬之后,最后的反抗手段。
*
阚郡与和元郡交界处的灵渊寺内,裴凛收到了晏清姝的书信。
薄薄两页纸,通篇都在询问关于阚郡庄园的事,只最后两句问了他好。
对于晏清姝的不解风情,裴凛只能深深叹气,将庄园的原委在回信中告知,并附上一朵刚摘的红梅。
待回过信,裴凛走出禅房,将信系在海东青的利爪上,看见它被削掉两根翅羽的地方,又忍不住捡起一根半指粗的逗弄了它一下,却得了个白眼。
裴凛笑了笑,振臂放他离去。
斥候小队长刚巧在这时踏入院子,只看见了海东青的尾巴。
裴凛看向斥候小队长:“查到了?”
斥候小队长赶忙拱手道:“查到了,酌鸢坊的东西不是徐鹤渊的人转移走的,是先前往村里送要的那个室伟商人。徐鹤渊的人确实转移了酌鸢坊的东西,但他是想要转到方哲康的院子里,不知怎么回事,东西在半路被一伙人劫了,然后就送进了王爷当年送* 给王妃的芙蓉苑里。”
裴凛眼神一利:“没查错?”
“六支斥候小队从不同方向查,最后查到的结果一模一样,属下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任何纰漏!只是那伙室伟商人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消失得干脆利落毫无踪迹可寻。他们原先拖货的那家马行已经人去楼空,告诉咱们消息的那名役夫也找不到了,王大人也查过户籍,是假的。”
裴凛的手指不经意的用力,将手中的树枝直接捻开。
“想要一箭三雕啊……”
裴凛的声音发冷。
“盯紧芙蓉苑。”
斥候小队长问:“将军,我们要不要把东西弄出来?万一有人拿它做文章怎么办?”
“他们现在就在等我动手,我们必须得沉得住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裴凛道,“虱子多了不怕痒,娘亲的名声已经如此了,还怕什么呢?”
这句话透着一股强烈的冷意,如开刃的刀锋一般。斥候小队长忍不住抖了一下,当年的事,那些新兵或许不知道,但像他这样父母是上一代狼川铁骑的子弟兵,都很清楚芙蓉苑的意义。
狼川铁骑是灵卫军最强的骑兵,但在元后方氏过世之后,被平威王妃作为嫁妆,从长安带去了庆阳,至于其余的营兵,也不知道散落在哪里。
外面传言王妃是因为受母族造反牵连,才自焚于南郊竹园,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王妃的死,是因为狼川铁骑的存在。
裴凛丢掉手中被碾成碎末的枯枝,沉声道:“盯死芙蓉苑,只要有人靠近,就让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