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既在夜里去廷尉狱接她,想必是想掩人耳目,此回,必须得套出些话来。
窦太主余光瞥见少女的警惕,嘴角微勾。
越往前走,水声渐大。
一面瀑布自高山直冲而下,落入山涧下的深潭中。
绕过水潭,路过一处极狭的谷口,便瞧见了另一方天地。
黑暗中,几座闪着微弱光亮的小茅屋一字排开,一条小径铺着石阶通向茅屋。
这数百步台阶,竟每隔几步便有一颗夜明珠镶在边上,用以照明。
殷陈心中暗暗感叹,要是敲下来拿去卖了,她这后半生都不用愁了。
窦太主斜眼见她眸中震惊,“想要吗?”
殷陈毫无骨气地伸手。
窦太主只觉心下好笑,拔下发上一根发簪递到她手上,“别想着用这发簪杀了我。”
殷陈转而将发簪插在发上,歪了歪头,“好看吗?”
少女的模样在微光中并不明朗,歪头微笑的模样像极了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窦太主被她这模样晃得心神一颤,转过身去。
殷陈环顾周围,此处三面环山,那入口处还有树木掩映,不仔细看根本寻不到路。
黢黑的山体轮廓与天边的翻涌而出的鱼肚白分界线明显。
董偃往前走去,推开院门,“姑子请进。”
屋中点着的灯火是最普通的油灯,与太主府的气质天上地下风牛马不相及。
没想到窦太主竟还有这样的喜好?体验平民的生活?
殷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窦太主和董偃看着她嘴角那丝笑意,董偃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终于出现笑容以外的神情。
殷陈跟着二人走到堂屋坐下,董偃给二人倒了水,便出了屋子。
“太主为何救我?”殷陈问坐在对面的窦太主,听着屋外不远处瀑布落入潭中的水声。
窦太主抿了一口水,边上油灯萦绕着飞虫,影子倒映在她身上忽大忽小,“你可查到当时在栎阳所说的事了?”
殷陈盯着窦太主那双苍老的眼,她莹白的发丝在灯光中发着柔和的光,“陷我入狱的是陈先皇后。”
“那你可知她为何陷你入狱?”窦太主又问。
殷陈摇晃杯中浆液,心中忖度着她的话,道:“建元三年,我姨母入宫与她有关。”
窦太主微笑着点头。
“那一年她生病了?”殷陈语气有些不确定。
“是也不是。”
“何谓是也不是?”
“她怀了身孕。”
殷陈一怔,杯中浆液倾倒了几滴。
顾不得擦干,她身体略向后倾,拇指指腹不停摩挲着杯壁。
“建元三年,皇后有孕?为何,为何此事天下人皆不知?”
“皆不知吗?”窦太主不答反问。
殷陈将杯子放在案上,一手垂放在膝上,冷静整理思绪。
她既如此说,那那个孩子又为何没有出现过?
“尽管提问,今夜你的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窦太主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举杯又嘬了一口水。
殷陈陡然抬眼,见窦太主幽暗的眸中深藏着情绪。
怜爱?怜悯?夹杂着一丝恨意?
“王实可是太主所杀?”
“不是。”
“王夫人背后的人可是你?”
“或许罢。”
殷陈沉默一瞬,几日未修剪的指甲十分尖利,猛地嵌入手心,“或许?窦太主的如实相告便是如此?”
窦太主嗤笑,抚上席边的鎏金席镇,“谁规定王夫人只能有一个主子的?”
“窦太主这话我不明白。”她这话说得王夫人似乎并不忠心。
“我与她利益一致时,自然予她庇护,但她却不一定只受我驱使。”窦太主从容不迫饮了一口浆液。
难道和杀了王实之人相关?听那日王实和那人对话,似乎王实对那人很是敬重。
“她想要保险起见,自然不能将鸡子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两头讨好,才是她的做人准则。”窦太主语气波澜不惊,身子歪斜在凭几上,姿态略显慵懒。
“太主何时与她决裂的?”殷陈渐渐前倾身子。
“在她展露出她的野心之时。”
“她何时为太主所用的?哦不,或许我该这样说,王夫人进入未央宫,便是窦太主用来制衡卫氏的一个筹码。”殷陈盯着她苍老的面容。
此刻窦太主那双沉沉的眸子才泛起一丝波动,嘴角勾起讥讽弧度,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惜了。刘闳生得晚了些。”
“可她在宫中出了事你为何不保她?便不怕她反咬你一口吗?”殷陈很不明白,窦太主竟毫无动作,仍由王夫人自生自灭。
“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便不可再为我所用了。既是废子,便该舍弃。”窦太主盯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语气平缓。
“太主救我出狱,又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