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感觉。
殷陈走到案边,看着那串翠滴滴的葡萄,抬手摘了一颗丢进嘴里。
“喜欢吗?”陈阿娇看着她面色未改,问道。
“还好。”殷陈又徒手抓了几颗渍青梅,塞进嘴里,吃相粗鲁。
陈阿娇端坐在席上,含笑看着她。
殷陈搓掉手上食物残渣,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翁主过来,只为给我送这些吃的吗?”
陈阿娇拨着白玉瓶中的花,“对呀。”
殷陈索性坐到一旁,拿起箸将食物全数尝了一遍。
“我吃好了,翁主可以走了。”她吃得两颊鼓鼓,一把将箸随意丢在案上。
陈阿娇一怔,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明的悲伤,弯了弯眼睛,“我想多待一会儿,回到长门,又是一片冷清。”
“翁主也怕寂寞吗?”殷陈搓着手指,问道。
“自然,我从前是极爱热闹的,还未入宫时,我整日缠着阿兄待我到东市玩耍。”
从这些方面来看,她与陈阿娇,确实很像。
“入了宫后,我才学着做一个皇后。”
“可你做的并不好。”殷陈毫不客气评价道。
陈阿娇笑着点头,“我得承认,我这个皇后做得极差。她呢,卫皇后做得好吗?”
殷陈颔首。
“她确实比我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陈阿娇话中并无惋惜。
殷陈这时方觉得,她与传说中那个嚣张跋扈的陈阿娇有些许不一样,是幽禁长门多年让她变得平和许多?还是她的性子,本就如此?
“你们曾势同水火过。”殷陈忽然想知道二人之间的过往。
“自然。”陈阿娇也乐于与她有个交谈话题,爽朗答道。
殷陈捻起盘中葡萄继续吃,酸涩充满口腔,“后来怎么成为朋友的?”
可惜她没有讲故事的能力,思索了许久,道:“我喜欢玩,她跟我玩,我们便成了朋友。”
“就这样?”
“就这样。”陈阿娇笑着扯下一片花瓣。
才怪。
卫子夫会给阿娇做很好吃的藕夹肉,烤鱼,会教阿娇唱歌,给阿娇梳最时兴的发饰,会温柔安抚做了噩梦的阿娇,偷偷给阿娇展示她阿弟给她亲自雕刻的丑丑的柳木刚卯,然后将与之相配的严卯送给阿娇。
可这是她们的秘密。
殷陈心道这段友谊还真是,简单得过分。于是她又重新找了个问题。
“翁主对今上可还有感情?”
陈阿娇目光有一瞬地失神,迅速眨眼收敛,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那片花瓣被揉出一些粉嫩颜色,“我给过他我最炙热的爱意,仅此而已,都过去了。”
殷陈看向她指尖残留的红色,仿佛那便是她燃烧殆尽的爱意留下的痕迹。
陈阿娇瞥到她发上的象牙簪子,“那是我阿母给你的?”
殷陈拔下发簪,对光照看,“看这品相,兴许能卖许多钱。”
陈阿娇听到她这十分市井气的话语,嘴角笑意更深,“义妩将你养得很好。”
“我阿母自然是天下最好的阿母。”殷陈摩挲着簪身,声音中透露出难得的欣喜自豪。
陈阿娇却被这天真话语噎了一下,“这些年过得好吗?”
“翁主觉得呢?一个孤女能在匈奴营活过两年,过得好吗?”殷陈语气戏谑尖锐,陈阿娇这句话如同拂去她腐烂伤口上的遮盖。
少女话语犹如利剑,刺入陈阿娇的心中。
“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她作出承诺。
“将我关在此处,便不是伤害?”殷陈好笑地看向她,撑着下巴,手指抚上耳垂,一手不耐烦地敲着案面。
“耳饰很漂亮。”陈阿娇没被她刻意弄出的噪音烦扰,看向她左耳垂。
“我得到这个耳饰的那天,也是匈奴马踏定襄那一日。我阿翁抚着我的脸说,‘我的闯闯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殷陈望向院中的花木,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
陈阿娇沉默半晌。
“我在匈奴地活了两年,亲手杀了乌隆为他们报了仇。”殷陈转过头来,看到陈阿娇双眉微蹙,眼中盈满泪水。
殷陈想,她为何要伤怀呢?为何看到她的泪,自己心中也会沉重起来。
陈阿娇垂下眼睫,“对不住,是我没能护住你。”
“是我自己命贱罢了,可殷家班子的人什么也没做错,不该承受那样的后果。”殷陈撇过脸看向玉瓶中的花,别扭道,“翁主该走了,等会儿天黑,山路难行。”
陈阿娇走出院子,回头看去,倚靠在门边的少女神色平静望着他。
她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了地夺眶而出。
淮之坐在水潭边侯着她,看到她眼眶微红,没有问她什么。
陈阿娇故作轻松,“该回长门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