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衣烘得卷曲身子的叶片随风而下,抖落过去的盎然生机。
元朔六年即将结束了。
霍去病看着眼前少女,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自怀中掏出个玉瓶递到她面前,“阿娜妮让我带个东西过来。”
殷陈看那玉瓶上的纹饰, 那是月氏独有的纹路。她并不意外,霍去病这几日行踪不定, 除了查访妇人所说的男子, 也在与阿娜妮见面罢。
她没有接过那玉瓶,只抬眼看他,“郎君有没有吃亏?”
“没有。”
殷陈凑近他,明亮的眸子含着笑意, “她若敢让郎君吃亏,我必不放过她。”
霍去病被她这话引得心情大好, “有姑子罩着,我必不可能受欺负。”
殷陈这才抬手接过玉瓶,“郎君不怕她下毒害我?”
“她不敢。”
殷陈打开玉瓶,仰头将那颗药丸倒入口中,苦涩在口腔化开。
霍去病一时语塞,她这什么都没问就敢往嘴里塞东西的毛病真是该改了。
他抬步进院,殷陈跟着他往回走。
走到偏房中倒了杯水递给她, 霍去病无奈道:“不必这样急。”
殷陈接过水, 急急灌了下去,口中那股苦涩没有被冲散, 反而虽随水弥漫开来。
她又将杯子递过去,示意他再倒一杯,笑吟吟道:“我这不是怕阿娜妮后悔嘛。”
他对她这毫无逻辑的话无从反驳,又倒杯水递过去。
殷陈如此接连饮了三杯水,才摆手,道:“不可再喝了,不然等会儿吃不下餔食,青芜和红雪又要唠叨我了。”
霍去病心道红雪和青芜两个小丫鬟倒也制得住她,放下水壶,说起正事, “那匈奴人可审出什么结果了?”
“他被淮之带走了,算算时间已有五日,想是淮之并没有审出什么。郎君若想审他,我便让淮之将人带过来。”
“好。”
“契据尔此人唯一的弱点是他的兄长。”
“乌尤。”霍去病挑眉。
“嗯,乌尤。”
她如此坦然地说起此人,倒叫他有些惊讶。
“在姑子看来,乌尤此人如何?”
“他?”殷陈凝神,回忆起初次在草丛里见到他的时候,教他说汉话的时候,与他练刀的时候。
她曾很喜欢乌尤。
曾经的殷陈最大的苦恼就是自己长大得再快一些,好与之相配。
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他曾是她天真时期的追随。
在她生辰宴那日夜里,殷陈跪在父亲身边,灯火潋滟在她眼中,殷川揉揉女儿的发顶,问她,“我们闯闯可心仪乌尤?”
殷陈与姊妹能玩闹了一整日,本来有些睡意,听到阿翁此问瞬间清醒过来,端正坐姿,咬唇拉着父亲的衣袖,“阿翁,我是心仪乌尤。”
“唉,阿翁活成这个样子,也无法指导你要怎样活。阿翁阿母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们希望你过得好。你若心仪他,他也喜爱你,阿翁不会阻止你。乌尤这个人,他在世上也没了亲人,他只要对你真心,愿意舍去从前的身份,我们也便做他的亲人……”殷川双眸泛红,说罢有些别扭地撇过头,不让女儿瞧见他没出息的样子。
彼时,少女殷陈沉浸在一场美梦中。
殊不知,在殷川说出这些话的几个时辰后,她心仪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将她的美梦一举踏碎。
她这一生的风浪,是从路旁的草丛中,捡到奄奄一息的乌尤开始的。
也该结束于她将刀插入他的心口那一刻。
可乌尤这个人,像一个噩梦一般,如影随形。
他于她是永生逃不掉的噩梦,就算她杀了他,他仍会在她滔天的恨意中重生,于梦中让她一次次死亡。
殷陈勾起一丝苦涩笑意,“我不了解此人,他展现出来的,不过都是伪装。”
霍去病看着她眼中细碎的光,此时此刻,她的脆弱全数展现在他面前,他多想再次拥她,可他的手指只微微勾动。
殷陈转过脸看窗外摇曳的树影,直至眼底湿润被风吹干,她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眸子微弯,“郎君这两日可查出了那妇人所说下颏有疤的男子?”
“有几个,其中有个陇西李氏的李敢。”
“李敢?”
“李广的三子。”
郎中令李广有三子,李当户,李椒,李敢。
长子李当户和和次子李椒早逝,此时只余李敢一人,他方过弱冠之年,与那妇人所说的而立之年的人并不相符。
殷陈垂眸道:“若此人也只是欲盖弥彰,我们又该如何?”
霍去病瞬目,声音坚定,“我们总会抓住此人的,他不会一丝破绽都没有,我先去调查李家。”
殷陈点头,望向窗外石榴树,“郎君想不想吃石榴?”
自张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