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胡并未让她起身,低沉声音回荡在殿中,带些几丝戏谑之意,“罪?你觉得你犯了何罪?”
“其一,罪民杀中宿太守;其二,无令私开中宿粮仓,两项重罪加身,罪无可辩,特前来领罪。”殷陈手心交叠触地,额仍触着手背,清润如许的声音悠悠传到赵胡耳畔。
“但孤也听闻,是殷医者舍身救了南越百姓,你说,孤又该如何赏你呢?”赵胡抬手捻须,清瘦苍白的面上镶着的一双黑眸中闪过一丝清浅笑意,盯着殿中跪着的少女。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职,罪民无需嘉奖。”殷陈仍作小心翼翼俯首帖耳状,回道。
“孤也想治你的罪,可中宿百姓已经上了万民书了,请求孤饶过你,这还叫孤如何是好?”赵胡面上现出为难神色,似是真的为此事困扰。
万民书。
殷陈心头一震,她想起中宿城墙下那些百姓高呼着的“神女不可杀”,她本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也从未想过百姓会为她出头,竟一时未能答话。
赵胡也并不想听她的回答,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在她身上,如同黏腻的剥不开的蛛网,“孤在想,你究竟是何人?竟能促使南越这些向来滑头的刁民为你出头?”
南越王话语是昭然的轻蔑,对他来说,南越民风剽悍,极难掌控,确实当得滑头刁民的形容,只是殷陈难以对并他表示赞同,回道:“罪民不过仗着一技在身,又具些匹夫之勇,能尝试旁人不敢尝试之事罢了。至于能得百姓信任护佑,不过是罪民一时侥幸。”
“匹夫?殷姑子觉得陈胜吴广可算是英勇之辈?”赵胡目光依旧懒怠,他扎挣着支起了身子,苍白无比的面上闪过好奇之色,声音也变得有力了几分。
殷陈跪得背脊酸胀,微转了转肩膀缓解酸意。
赵胡瞥见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是秦末楚汉相争的开端,她若说陈胜吴广是英勇之辈,那便是间接承认造反是为正确;可陈胜吴广的奋起反抗也是拉开大汉序章开端,若说他二人并非英勇之辈,那么高祖功绩也会被一同抹杀。
赵胡不怀好意地给她布置了一个陷阱,她跳或不跳,都予人口实。
赵胡手指有规律地敲在案面上,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殷陈现在只能试图将陈胜吴广之辈和高祖功绩剥离开来。
“陈胜吴广虽有勇而无谋,匹夫一怒,或可呈一时之能,然弊端毕现之后,便是垂败之时,所以二人虽有勇不能成事;能成就大业者,无不内外兼修,既要审时度势,进退有度,亦要谋定而后动,纵观全局,横览微末。”
赵胡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妥帖地回答,手指动作微滞,“这般伶牙俐齿,还真叫孤意外。”
殿外忽有拊掌声传来,掌声一落,一道泓如山泉的声音随之传来,“我看这小女子倒是见识不凡,王何必如此为难苛责人家?”
赵胡抬眼看到来人,语气中不乏对突然造访之人的不满,“真是稀客,难得瞧见你到孤这殿中来。”
身后稳健有力的脚步逐渐靠近,未几,那人便停在她身侧两步距离,淡淡的香气随之袭来。这香似是侵染了冰霜的梅香气,虽淡,但极具侵略性。
一瞬间便将殿中那浓厚压抑的熏香驱散了大半。
“你起身罢,王惯常喜欢捉弄人。”此人并未在意南越王话中揶揄之意,柔声道。
将刻意的刁难解析为捉弄,殷陈心中暗忖此人身份,他为何不怕喜怒无常的南越王?
她却没有立刻起身,等着赵胡的命令。
赵胡一挥袖,哂笑道:“既有人替你求情,殷姑子便起身罢。”
殷陈这才支起身子,只是仍低首垂眸跪着,余光中只瞥见一抹亮眼的白色。
“你来得正好,孤还正愁不知如何处置此人。依你看来,如何处置?”赵胡将问题抛给来人。
来人看了一眼跪在身侧是银发少女,眼眸满是欣赏,“容在下斗胆提议两句,殷陈犯罪在前,理应处斩;但其在南越治理瘟疫功不可没,若依惯例处置,恐会引得百姓心寒。依在下看来,便处功过赏罚相抵,如何?”
赵胡捻须缓缓颔首,眼眸微眯,在男子精致的面容掠过,笑道:“功过可以相抵,赏却不能免,免得长安使者看到了说我南越不知礼数,竟苛待大功之人,这可不是无妄之灾了?”
男子也笑着恭维一句,“还是王考虑周全。小姑子还不谢过南越王?”
殷陈闻言,举手齐额,“叩谢王宽宏罪民之罪,多谢阁下美言。”
“既要多谢我,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姜荷吗?”男子好笑道。
殷陈一怔,抬眼迅速瞄他一眼,却见此人年岁在而立左右,面容隽秀,身形高而瘦,身姿端方,最主要的是,此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