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耳,锦绣盈眸。
钟鼓玉馔,众臣頍然,畅饮宴乐。
殷陈有些恍惚,耳际回荡起十八里亭那些衣不蔽体的患者的求死哭喊。
眼前的富贵靡靡,和人间炼狱在眼前交相辉映,宛若一场颠倒梦境。
群臣揽美人在怀,手持杯盏斜溢,倾倒的琼浆便能够购买救活一人的药材,养活一家人的食物。
那些痛苦而死的人,到死或许都不知世上竟有这般神仙安乐窝。
赵胡开始与众臣推杯换盏,宴中众臣本还推拒,眼见赵胡面色红润,全然不像病入膏肓的模样,遂也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之后,赵胡支颐,面色变得更为红润,语气颇为沉重,“孤近来颇感力不从心。”
“王必然会长寿安康。”一个老臣立刻举杯恭维道。
赵胡制止群臣想要恭维自己长命的话,开口道:“可怜我儿婴齐,他这孩子宿卫长安十二年,闻我病笃才心急赶回长安,谁知竟在路途遇了袭……”
说着,他竟掩袖哭泣起来。
群臣哪见过这番场面,边上侍奉的宫人也一时呆住。
窒息的几息沉默过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陪着哭了起来,更有哭不出眼泪来的,只能死死掐紫了大腿,才勉强挤出几滴眼泪。
一场宴席竟以悲声呜咽为辅,涕泗横流为佐。
坐在期间的终军和张贺偏头对了眼神。
张贺明显有些惊愕,他到南越以来一次又一次被冲击了三观。
此刻的惊异更是掩饰不了了,
张贺挤眉弄眼对终军道:“太子现在下落不明,南越王竟还有心情大摆宴席,现在又在宴席上悲声恸哭?这是演得哪一出?怪了,难道南越习俗如此吗?”
终军回以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赵胡终是缓了过来,他以边上美人衣角拭去眼泪,“我儿命苦,为了南越少年时远离父母,到了今日竟一日好日子都不曾过过。”
众臣连忙出声安慰,“太子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
“王定要保重身体,切莫哀伤过度。”
赵蓝啜饮着杯中佳酿,神色淡淡。
王后唇色苍白,勉强咬红了唇色,与她微笑相对。
赵胡掩袖咳了一声,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说到这个,爱卿们上的另立太子的章子孤这几日都看过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座下群臣本就没料到他竟敢当着王后的面说起另立太子的之事。
赵蓝捏杯的手微颤。
赵昉神色骤变。
太子婴齐的生母王后仍在座上,她的面色是脂粉掩盖不住的苍白。从宴席一开始便沉默着,听着群臣说着假惺惺的或恭维或推辞的话,嘴角都始终含着一抹笑容。
赵胡似是没有意识到席中的氛围的奇怪,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大家都推崇世子为太子,世子从小便养在我身边,资质虽颇愚钝,但我并非偏袒,他的确很是个太子的最佳人选……”
他说着,转头看向王后,“王后觉得如何?”
群臣从他开口就汗毛直立,此刻更是恨不得直接醉倒案边,第二日醒来就到了家。
赵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连忙起身跪在殿中,抬手大义凛然禀道:“父亲,兄长只是暂时回不来,儿子已经派人前去找寻,望父亲收回成命。”
赵胡眯了眯眼,俯瞰着赵昉,“昉儿,你可恨父亲?”
“臣万万不敢。”赵昉的头重重磕在殿中。
赵胡歪头看向右面,王后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而王后边上,赵蓝的面色已经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了。
赵胡的视线扫过殷陈,又回到王后身上,“王后怎么不说话?”
“妾身认为,南越不可一日无储君,若婴齐真的无福在你我膝下承欢,昉儿确是最合适的人选。”王后语调哀切,扯出袖中丝帕轻拭眼尾,看向赵胡。
群臣愕然,这夫妻何时变得如此亲昵无间的?
殷陈瞥见赵蓝的面色阴晴不定,她显然没料到眼前的情形。
赵昉更是惴惴不安,听着座上的二人对话,他背脊微抖。
“好,既然王后同意了,那孤必然要好好考虑考虑了。不过昉儿也快到了及冠的年岁了,孤瞧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殷医者,你可愿意与昉儿……”
一殿的人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调转话头,皆看向赵蓝。
“王,此事不可。”赵蓝终于忍不住放下杯子,开口劝道。
“哦?右夫人认为有何不可?”赵胡特意拉长了音,看向那云鬟雾鬓的美人。
“王今日醉了,婚姻大事,不可如此草率。”
“那夫人认为,孤今日若是立了世子为太子,是否也是酒醉草率而为?”赵胡依旧笑吟吟的,吐出的话却带着威胁性质。
赵蓝哑口无言,赔笑道:“妾身失言。”
赵胡目光缓缓移到殷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