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将那玉壶也洗干净,“西域的酒?当真?有何奇效?”
“我亦不知,本想着回长安的时候再带给你尝尝的。”
“那你为何不将这酒放在帐中?”
“营中有规定,不能存放酒。”
“连将军也不能吗?”
“将军更该以身作则。”
殷陈笑眯眯看着他,“我发现相较于从前,阿稳似乎变了许多。”
霍去病对她这评价不置可否,领她走到温泉边上小屋中。
小屋中陈设极为简单,一案一席,竹帘半卷,从窗棂望去,恰巧能瞧见温泉周围最盎然的景致。
他自双层案的中层翻出两只羽觞,“再过半旬便是你的生辰日,我恐没时间回长安,便在此提前为你的十六岁生辰庆贺可好?”
他说的,是她真正的生辰,而非户籍册上的六月初三。
殷陈心中微沉,自从元朔四年之后,她再未过过生辰。
殷陈坐到他身边,看他拨开瓶塞,倒出壶中酒,“将军不怕犯了军规?”
“为远道而来的知己斟酒,吾之荣幸。”霍去病满上一觞递给她。
殷陈接过羽觞,羽觞底部是两尾正在嬉闹的鱼儿图案,酒液晶莹剔透毫无杂质,水波荡漾间,窗外漏进来的暖融融的冬日阳光斜照入觞中,那两尾鱼如同活了过来,她双手捏着羽觞耳,“一个人饮酒多无趣啊。”
霍去病知她话中含义,只得给自己倒了一觞,举觞与她相撞,“我贺殷姑子,岁岁长吉,福寿绵延。”
殷陈撇嘴道:“没诚意。”
霍去病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扯唇笑了笑。
“还笑,你那时分明没喝醉,为何故意为难我?”殷陈瞪了他一眼,饮了一口酒,欺身靠近他。
少女眼眸亮得出奇,如同一只好奇探身的小狐狸,她的靠近让他的心泛起一阵春风抚过的畅意,霍去病点了点她的鼻头,“因我当时想得到殷姑子的生辰祝贺,却羞于启齿,只能借醉意掩盖。”
他如此诚实直白的话让殷陈再没了捉弄他的心思,满意退回原位,与他举觞同饮。
西域的美酒香醇浓厚,同汉地的滋味不同,殷陈不觉饮完一觞。
朝阳打在她身上,映照出颊边有些细小的绒毛,酒意上脸透出红晕,不经修饰的面容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霍去病凝视她许久。
久到殷陈也笑眯眯回视他,目光落在他手上,“阿稳近来总这样看我作甚?”
霍去病回过神来,见她目光炙热,将手递给她,“闯闯今年有什么生辰愿望?”
殷陈拉着他的手,挪到他那侧,问道:“那将军要给我实现吗?”
“自然,这是殷家人的习俗。”霍去病任她摩挲自己手上的茧子,他此前就发觉,殷陈好似对他的手很是痴迷。
习俗,不过是亲人对她予取予求的无线爱意罢了。
殷陈转而将自己的手背贴着他的手心,她的手躺在他手心,显得小巧玲珑,“我今年只有一个愿望。”
霍去病缓缓合了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他手心的暖意也因此渡入她手心,“或许,你可以更贪心一些,我想我承担得起。”
殷陈笑着摆首,她的眼尾微红,神态是难得认真,一字一句,端正了坐姿,“我在西南时,张先生曾问过我,就算终有一日,我会失去挚爱之人,我仍要继续吗?我当时的回答甘之如饴。我的心为之而跳动,欢愉,鼓噪,不死不休。我当是极度心悦他,所以我不顾一切违背了誓言回到长安,可我仍在惧怕,我曾错误地交出过真心,害了许多人……”
她说着,似是触动了心弦,眼尾的红迅速蔓延至眼中,眼中也蓄起一泓泉水。
霍去病从来都冷静到近乎淡漠,然而少女的剖白却似是砸在他心头的一滴泪,那滴泪沉甸甸的,叫他不堪重负,却只能小心翼翼捧着。
“闯闯……”
殷陈抿了抿唇,眨眨眼逼回即将失控的情绪,“但我今日想好了,就算此前错误再也无法弥补,就算现在的我腐朽,枯败,与男女之情上再无永远可言,就算前方无路,我也想,同眼前的骠骑将军谈一场买卖。”
霍去病看着她如玉般透出几分红晕的面容,“殷姑子要同我谈什么买卖?”
窗外的阳光更斜了些,照在二人身上,宛如给二人渡上一层永恒的鎏金层。
殷陈笑着,笑眼中带着闪烁泪光,“将军可知这世上最公平的买卖,便是真心换真心,将军若想要一个姑子的真心,便要用自己的真心来换。此誓言在南越,象征着男女永生永世相守,所以,将军愿意同我,进行这场买卖吗?”
殷陈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继而听到了他略微低沉的声音。
“早在居涂,在长安,在淮南,在南越,我的心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