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的月氏。
当月氏王被美人颤巍巍推醒时,睁眼望到床榻边一汪碧蓝的海子。
那双碧色眼眸,曾为一人所有。五年前,那个人被一箭射杀。
而此刻,那双同她生得别无二致的眼眸正直直望着他。
他浑身一抖,差点滚下榻来。
同时,他耳际传来喧闹之声,是城中战马嘶鸣狂奔的声响。
月氏王急拢上松垮的衣裳,嗅到阿娜妮身上的异香。
他这才确定了,这就是那个本该在匈奴王庭的,他的女儿,阿娜妮。
“阿娜妮。”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阿娜妮负手站在原地,目光瞟过榻上之人。
“看来阿娜妮这几年长大了不少啊,竟有了独自归家的本领。”月氏王拿过地上的旃衣披上,仿若真的在与离家多年的女儿话寒温。
“是啊,我总想着,若我归来时你早死了,那我会伤心的。”阿娜妮盯着比四年前更为苍老,两鬓含霜的月氏王,嘴角勾起浅笑,“幸好,你仍活着。”
能让我亲手杀了你。
她虽笑着,眼中却滚落两滴泪来。
“你要想好,你杀了我,你便永不再是月氏的居次了,而是一个弑父的罪人,神山不会原谅你,径路神亦不会原谅你。”月氏王声音和形貌一样充满了暮气,他老得不成样子,从前稳健的步履也变得蹒跚。
“父亲啊,我早就坠入地狱了啊,是你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炼狱的,你忘了吗?”阿娜妮满不在乎抽出藏于身后的刀。
月氏王方才边与她周旋,边往放佩刀的架子走去,此刻看准时机伸手霍地抽出佩刀,对准阿娜妮。
“罪女阿娜妮居然敢弑父,来人,给本王拿下这罪女!”月氏王大叫着,他的帐外向来守卫森严,此刻竟无一人进来。
“父亲在等谁来护你呢?哦,那些守卫早已死了。”阿娜妮抬步,一步步逼近他。
月氏王昨夜酩酊大醉,此刻依旧脚步虚浮,他握刀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早非当年的悍勇之士,只能试图以神罚来阻止这个恨他入骨的女儿,“阿娜妮,我的女儿,你* 若弑父,径路神会永远诅咒你!”
阿娜妮不为所动,她眸光闪着锋锐,一击将月氏王的刀打落,“若神要罚我,那便来罚我。”
这场厮杀以年轻的上位者一刀斩了那年弱的狼王为结局。
狼群中的头狼会因年老而被年轻的狼王所取代,阿娜妮冷然乜斜着死在她刀锋下的月氏王,刺眼的血色染红她苍白的面容,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她的手不住发抖,一股极致的寒凉从心底泛出,直涌到心口。
她亲手杀了她的父亲,那个下令将她的额吉射杀的人。
帐外的汉军毫无费力地制服了小月氏人。
阿娜妮拿出在休屠城缴获的祭天金人,同霍去病站在祭台之上,高声宣扬道:“是径路神指引我寻到这位小将军,他将带领我们回到自己的领地。”
月氏人对祭天金人、对径路神的崇高敬意迫使他们纷纷跪下。
阿娜妮高捧着那金人站在月氏祭坛之上,她身姿曼妙,身上仍染着上一任月氏王的鲜血,这使她的美丽又多了几分淬满毒药的危险。
“你们难道还想活在匈奴的淫威之下,你们的血性呢?这苦难之地,当真磋磨了你们原本不屈的性子了吗?月氏王的头颅还耻辱地留在王庭做酒器,你们难道要看这月氏世世代代为人奴役吗?”
阿娜妮声泪俱下,脆而响亮的声音传到每一个月氏平民耳中。
台下亦有人面露悲伤之色,只是一瞬之后,又有人提出疑问,“居次既说此人为径路神所指引来救月氏之人,那若匈奴人再次攻来,他如何救?”
“我保证,会将匈奴人永远驱逐出河西。”霍去病破天荒地开口,站在阿娜妮身边做出了郑重承诺。
月氏人看着这个面容冷峻的将军,他太过年轻的面上是一双满含着自信明若淬火的眼眸,他的身姿比不上匈奴人高壮,肩膀甚至还未长成宽阔的样子,但他站在祭台之上,站在阿娜妮居次身边,便如一尊神一般叫人信服。
见台下月氏人仰望着霍去病,阿娜妮趁机施压,提高了声音,“现在,臣服于我者,我会优待,或还想顺从匈奴,为匈奴通风报信者,我必不轻饶。”
她碧色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对权力的渴慕,恩威并重,软硬皆施,“只要我阿娜妮在月氏一日,便不会让月氏人再受奴役。”
台下任犹豫不决,哈森立刻高声附和,对她表示臣服,“誓死追随阿娜妮居次!”
渐渐地,有人见风使舵,跟着叫道:“誓死追随居次!”
下了祭台,阿娜妮将祭天金人还给赵破奴,赵破奴惊讶道:“就这金人,当真能号令月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