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却又让旁人发觉不了。
一瞬之后,他的眸光恢复如常,朝霍去病遥遥举杯。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在漆屏后,李延年微微躬身为他掀开帷帐一角,他的面目隐在黑暗之中,晦暗不明。
或许是酒气壮胆,席上的武将们打开了话匣子。
宿将们对霍去病不满,多是以他轻敌、对他的战术的部署的不满、年少、狂傲,甚至连带领全军在黄河岸边的蹴鞠也拿来佐证这个太过年轻的主将,不堪当此大任,更不该因为这次的战功加封。
张骞听着众人围绕着霍去病此战的议论多是对外戚身份的不屑,站出来据理力争,“诸公此话有失偏颇,诸公没到过河西,自然不知河西环境之恶劣,河西地况和天气复杂多变,战术部署随机应变又有何错?依我看来,诸公现在的模样,倒同那市井之中嚼舌根论长短的人差不离,哪还有大汉高官贵吏的样子?”
李广看向张骞,“太中大夫此言,倒是极为拥护冠军侯,我听闻战前冠军侯便常去你家中请教……”
张骞知他此话意有所指,气呼呼一甩袖,不再说话。
然而在刘彻眉头微聚,即将抬步入席的前一瞬,李蔡却恰如其分站出来打圆场,“诸公听我一言,冠军侯虽然年轻,然而此战之功在座诸位有目共睹,诸位现下言之凿凿,不过实在空谈而已。”
他出生士族,却在为外戚说话,李广皱眉看向他,似有不解之色。
霍去病亦有些讶然,他看向李蔡,见其面又大义凛然之色,口中滔滔不绝是对他此次作战的赞扬和高度认可。
听得卫青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他这话虽明面上是为霍去病说话,但暗里却在隐隐施加了压力,“丞相此言差矣,冠军侯毕竟是初征河西,河西的天气同汉境不同,突遇大雪此乃天灾,决策有些失误在所难免,丞相不必为他遮掩。”
刘彻听了这话很是顺耳,他笑呵呵迈步进了殿,“朕方才便听席中热闹得紧,一进来便听到大将军此话,大将军平日自谦也就罢了,此时怎可再替外甥谦让。”
霍去病向来话不多,更不擅说些场面话。
他不常同人争辩,也觉得争辩无用,然这次,他闻言起身,朝上首一礼,“陛下,此回战术部署确是臣决策失误。但对于此战,臣想不出比臣更优的打法。李郎中令,若是你,你如何打?”
刘彻颔首,着宫人将河西地图推上。
河西的地形狭长而辽阔,一万精骑深入陌生的河西大地驰骋穿插,能在不迷路情况下在匈奴的地盘上将匈奴人打得落荒而逃,恐怕大汉寻不出第二个拥有如此本领的主将。
李广对着地图发愣半晌,他从未深入过河西,自然也不知河西之地情况复杂,也确实有些借题发挥来表达对今上重用外戚的不满。
他更没料到这个平日里少言不泄的冠军侯竟会同他较真,花白的胡须随着嘴唇的蠕动抖了抖,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面色也憋得有些发红,一时哑口无言。
“我作为攻打河西的主将,郎中令可以对我不满。但我的军士都是天下最好的军士,他们埋尸河西,不能魂归故里,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懊悔,郎中令实不该这样鄙夷不屑。”他掷地有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席上每一个人。
此言一出,座下皆静。
他的亲卫,皆死于护佑他。
他的军士,到死都在拥护他。
张骞是这些人中少有的站出来真心维护他的。
听了这话,他眼角的泪不止,那是十数年流沙的风沙给他眼角留下的印记。
面上满是岁月凿出的沟壑,鬓边白发丛生。
命运对这个男人,极其刻薄,近乎剥削了他所有的东西。
他却不卑不亢,在尘埃中,开出绚丽的花来。
他坚定地维护霍去病,因他也曾路过河西,他知晓匈奴人的凶悍,河西环境的恶劣,而这位年未及冠的小将能带回这样的战果实属不易。
宫宴结束,已经月上中天。
阿大侯在车驾前哈欠连连,见霍去病出来,立刻过去想扶他。
霍去病望他一眼,“我没醉。”
“可我看君侯步态踉跄,倒是有些醉态。”
他自归来后便没有策马出入过长安,一是腿伤还未好,二是他出入常骑踏云,他习惯性想去牵踏云,却只能看到仆从将栖霞牵来。
宣平里,看到中门外等着的殷陈,她身边是红雪和青芜两个小丫鬟在掌灯。
夜风微凉,她的眼中映着昏黄的灯火,也映着此夜星辰,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