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
元狩年。
“听说了吗?朝廷又要打仗了。”
长安城下的一处村庄内,几个手持耕地工具的男子坐在田地边上随意的闲聊。
此时的太阳已经爬上了半空,天气有了一丝燥热。
“这些年朝廷年年打仗,也不知道打个什么,不打仗,就这样安稳点不好么?”
“唉,再这样打下去,税又要增加了。”
“也不知道今年能够存下多少粮食。”
边上的一名穿着麻衣的男子说着这些话,旁边的几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啊,也不知道长安城里的陛下在想什么,之前打了几次,竟然还要继续再打下去。”
“嘘!!”
一名年龄有些稍老的男子听到有人谈及陛下,马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谈归谈,不要谈到陛下!!”
那名稍老的男子,年龄看起来大约有四五十岁,可真实的年龄差不多约三十多。
他是经历过许多时期的,对这些东西很是敏感。
家里的老人也提醒过他,有些话不能在大众之下说出来,不然的话,有人见不得你的好,会到官府那里举报于你。
“咳咳咳...刚才我啥都没说啊,各位!”
听到劝告声,刚才的那名男子马上咳嗽了两声,然后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低下头不再说话。
气氛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继续说道:
“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征集多少的民夫。”
“如果征集民夫的话,田地又要荒废了。”
“春耕恐怕就要错过了,毕竟要打仗的话,春季就要征集完,然后到了夏季之前就要出征。”
说到这,几名男子都唉声叹气了起来。
这时,他们突然看到村里的一名男子背着包裹朝着外面走去。
“喂!老许家的,你走哪去?”
有人站起来朝着背包裹的男子大声喊道。
听到声音,那名男子转头看向声音出来的方向,随后慢慢的走了过去。
“我准备去长安城内参军。”
“参军?!”
几人听到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老许家的孩子会跑去参军?
“嗯,阿父前段时间已经去世,整个家里已经只剩我一人,我想去搏一搏前程。”
“我们这种人想当官,当大官,只有去参军啊。”
男子背着包裹说的有些无奈,但内心也有一些雄心壮志。
此时的大汉儒家还没触及到最底层,所以并没有什么守孝三年之说。
而且就算有,底层的百姓为了活命,也为了能生存下去,在家里的老人去世之后,只会停留几天,然后都会草草的掩埋了事。
守孝,虽然在西周时期就已经开始,但是,对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守孝,是一种很奢侈的一件事。
更别说守孝三年,说的很好,但家里没点实力,能够让子女无忧的守孝三年么?
“你要是死在战场上了,你们老许家可就这样绝了啊!”
有人走上前,劝慰了一句,想让他打消参军的想法。
“谢谢各位叔伯,这几天我已经想好了,昨天下午,我已经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出去。”
“啊?!”
听到已经把田地卖了出去,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
“家里只剩我一人了,田地与其荒废,不如卖了出去。”
“我还可以买一些好点的甲胄和武器,更好的在战场上杀敌。”
姓许的这个年轻人,说的十分的平静。
其他几人本想骂出去的话,一下子有些说不出口了。
是啊,老许家只剩他一人了,如果死在了战场之上,田地直接就会被其他人占去。
“唉...我们也不劝你了,希望你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去吧,去吧,老许家的,如果被我们抽中运粮民夫,或许不久之后还能相见哩。”
几位叔叔伯伯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谢谢各位叔伯。”
年轻男子做了一个恭敬的礼节,然后转身朝着村庄外走去,也朝着长安城内走去。
“年轻就是好哦!想参军搏一搏出身。”
“不像咱们,人老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守着一家老小。”
看着远去的背影,几人兴致一下子低沉了起来,随意的说了几句后就散开了。
...
长安城内的一处府邸。
“打仗、打仗、打仗,这钱从哪里来啊!!”
桑弘羊跪坐在案桌之上,拿着毛笔正在计算着什么。
“民夫要征集,粮食也要凑起。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就是兵员。”
“唉...”
“兵员不归我管,可这民夫和粮食,就要我来了!”
桑弘羊此时抓耳挠腮,他怎么算,都觉得不够,还差一些。
“桑侍中,陛下来催了,不知道钱粮是否足够?”
此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宦官,恭敬的朝着桑弘羊行了一礼后问道。
桑弘羊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还差一些,告诉陛下,臣会想一些办法的。”
,!
“陛下说了,今年因为天幕在,所以不宜加税。”
听到这话,桑弘羊被噎了一下,苦着脸看着宦官说道:
“不加税的话,怎么足够?”
“陛下说,可以让民夫自带粮食。”
桑弘羊沉默了下来,让民夫自带粮食?是一个办法,但,不是一个好办法。
这时候民夫自带粮食的话,基本上都是上一年的存粮,如果战争不利,不能在后续补偿民夫的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因为今年被征集的民夫,可以说把今年整个一年的田地都荒废了。
“陛下说了,战争结束后,会给民夫发粮,让他们渡过下一年。”
“臣知道了!”
宦官见桑弘羊清楚了,随即告退离开。
等宦官走远了之后,桑弘羊的心情莫名的低落了下来。
“下一年给民夫发的粮食,是下一年加税加上来的吧?”
“陛下...陛下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手中的发放出去呢?”
“如果不加税的话,也不知道到时候哪些家族会遭殃了。”
...
长安城另外一处府邸。
“陛下又要开始发动战争了。”
“又是卫家那小子?”
说到卫青,一名大臣有些轻蔑的问了一句。
“应该就是他们了,陛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巫蛊诅咒了,竟然这么相信他们。”
“卫家的那些人竟然也不担心以后被卸磨杀驴?天幕都说的那么明白了,那位皇后和太子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时候,旁边有人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段时间我听说卫家已经开始分割家中势力了。”
“卫青的几个儿子,都已经到宫中当值。”
“皇后学着后世,悉数的把手中的权力交了出来,手中现在只有管理后宫的权力。”
听到这话,另外几人都有些诧异。
“皇后竟然舍得把权力交给陛下?”
有人惊讶的问了这么一句。
“不然呢?像天幕说的,以后被陛下全部收拾?”
“现在把权力交出来,哪怕以后陛下不再宠爱皇后,也能活下去。”
“不交出来的话,只能走着老路。陛下是不会放任卫家壮大下去的。”
话音落下,场中有一人突然莫名的有些心慌。
卫家分割了,并且没什么权力了,那其他人呢?
外戚势力已经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下去。
那能够与外戚势力相对抗的朝堂大臣势力呢?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想完这些,那人一脸的惊慌,赶忙站起身告退,然后朝着外面跑去。
“嗯?!”
剩下的几人都是一脸懵,不知道为何那人会如此的慌乱?
“随他去吧,可能是想到了家里的什么事。”
“嗯...”
...
卫家府邸。
“去病,这一次的战争,你不能再像天幕说的那样了。”
“嗯?你说什么意思?舅舅。”
霍去病听着这话,一脸懵的看着卫青,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如果这次有其他的武将跟随着你,你也不要拒绝,带着他们,把功劳都尽量的分给他们!”
卫青语重心长的对霍去病说着。
卫青没有看过史书,不知道霍去病是怎么死的,但天幕说了,莫名的暴毙,那就要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在内。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人嫉恨。
嫉恨,嫉妒之后就是恨意!
虽然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可还有一句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天幕说的霍去病太过厉害,也太过优秀。
卫青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内心只有担心和忧虑。
“有些功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夺不走。陛下也听过天幕,知道了你的优秀。”
“所以,这次出征,尽量把功劳分给手下,也分给其他人!”
“这...”
霍去病一脸的难看,不想带着其他人。他只想带着人跑到草原上撒欢,谁愿意带着一群跟屁虫呢?
“去病!!记着舅舅的话!”
“知道了,舅舅。”
霍去病见卫青有些发怒,马上应答了下来。
“还有,不得苛待手下,也不能苛待士卒!”
“出征以后,你先待在我的身边,如果让我知道你苛责手下的话...”
“这次出征就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吧!”
卫青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告诫了霍去病这么一句。
“嗯,知道了,舅舅!”
霍去病低着头,答应了下来。
...
长安城内,李广的府邸。
“敢儿,这次出征,你就跟在霍去病的身后。”
李广跪坐在案桌边,细细的给自己的孩子李敢说道。
“这?阿父,天幕说了,那霍去病可是会在以后把孩儿射杀了啊!”
李敢听着这话,一脸难看的看着自己父亲李广。
“现在杀了你吗?”
李广一脸的平静,似乎并不在乎天幕说的李敢被霍去病射杀。
“而且,那也是为父的错。”
,!
“这些日子为父想明白了。”
随后,李广轻叹了一声说道:
“为父太过嫉妒卫青的功劳,也太过嫉妒卫青深受陛下的信任。”
“更因为卫青是外戚的原因,一直看不起他。”
“而且以前为父为了封侯,也太过执着。”
自从听到天幕的讲述,李广把自己封在房门内思考了几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魔怔了。
为了封候,自己嫉妒着身边所有能封侯的武将,觉得他们都是不如自己的。
可真的是如此么?李广审视着自己,随后才发现,自己不如卫青太多。
不如卫青的用兵,也不如卫青的用人。
更别说,连谨慎,都不如卫青。
而且卫青可是要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就这样,自己都不如卫青谨慎。
“为父已经没有封侯的执着了,但为父还是想看到你封候。”
“敢儿,出征之后,为父会去求卫青,让你跟在霍去病的身边!”
“阿父?!”
听到李广要去求卫青,李敢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坐下!!!”
见李敢站起身,李广立马一脸的严厉。
“诺。”
李敢一脸不情愿的坐下。
“为父现在只有一张老脸了!为了你,为父舍了这张老脸又如何?”
“去战场杀敌!把为父的老脸争回来,给陛下看看,我们李家也是不差的!”
话音落下,李敢顿时泪流满面。
...
大汉边境。
一行几百人逃难队伍走在道路的两旁,他们想躲过边境的兵灾,正朝着长安的方向缓缓走去。
“阿娘,到了长安,我想去参军。”
一名十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看着自己的母亲。
而那母亲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停下身子,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孩子。
“阿父死在了边境被异族所杀,我想给他报仇!”
“报仇?”
母亲听到这话,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说道:
“你阿父怎么说的?”
“让我们逃离边境,好好生活,不要去给他报仇。”
“那你为何还要去?”
年轻男子沉默了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想回去,回到那条河边,回到那棵树下。”
话音落下,整个逃难队伍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年轻人都不由自主的望着说话的男子,而老一辈的人,都望着那名母亲。
“阿父埋在那里,祖父埋在那里,祖母,也埋在那里。”
“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那里。”
“我想回去,阿娘!”
母亲听到这话,一把抢过孩子怀里的东西,头也不回的泪流满面说道:
“去吧...”
随即,队伍内所有的年轻人都看着自己身旁的长辈。
“去吧...去吧。”
“去把我们祖辈的土地夺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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