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第24章
魔息……
叶嬷嬷看着局势滑向彻底失控, 而她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心里倒抽着丝丝凉意，转头, 看向柳兰心。
她早应该想到的。
柳兰心当初敢主动来打魔息的主意, 必定是还有后手。
可叹她自己！明明在柳兰心提出魔息的第一时间, 就已经意识到，引动魔息完全是在引火烧身。
却又因为迫切地想要抓住, 叶圆圆鲁莽行事露出的破绽，就轻易相信了柳兰心。以至于对她此刻的疯狂毫无准备。
其实, 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与魔息有关的秘法，柳兰心手里怎么那么巧, 说有就有？
她到底是从哪里“偶然”得到的秘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
她手中的秘法, 怎么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又或许，能提出这个计划的柳兰心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在图谋魔息的人？
叶嬷嬷越往前想，越感到不寒而栗。
或许, 从一开始, 被柳兰心算计的就不仅是叶圆圆，也有她。但她从答应和柳兰心一起谋划魔息开始，也就已经被柳兰心拖下了水, 现在想抽身也晚了。
叶嬷嬷几乎是有点麻木地思考着, 自己还有没有任何可以脱身的方法。以及自己能够得到的下场。
直到楚方寒用混沌星盘，一路轰开十方绝仙阵, 奔向叶圆圆！叶嬷嬷一个清醒, 无需多言, 立刻操纵仙阵，协助楚方寒。
这是最后的转机！
只要能控制住眼前的乱局, 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馀地。而楚方寒之前的提议，现在看来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惜，叶圆圆身处的丶魔息暴动的核心区域，此时已经彻底脱离了叶嬷嬷的掌控。楚方寒的混沌星盘，也只能勉强护持住他自己，再无法靠近半步！
说到底，魔息暴动之威，根本不是一道刻在禁谱上的十方绝仙阵，和一个楚方寒，就能挡住的。
叶嬷嬷见确实是事不可为了。转头，凝视柳兰心，缓缓道：
“柳兰心，我不管你是疯了还是想死，告诉我，你现在有没有办法，控制魔息？”
叶嬷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充满了绝望。魔息要是这么容易控制的东西，就不会让诸天万界这么谈之色变了。
所以叶嬷嬷也并没有等柳兰心回答，又继续道：
“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你丶这里丶我们，将会成为下一场昆仑浩劫的起源。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嬷嬷，不用怕。”
柳兰心仿佛终于缓过劲，自己撑着慢慢站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叶嬷嬷才看到，她整个人已经皮开肉绽。但周身的伤口处甚至没有鲜血，只有一些黑色的堙粉，从那些深入灵脉骨髓丶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割痕里，细碎飘出。
叶嬷嬷这才意识到，柳兰心刚刚催动那一道秘法，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但，明明柳兰心已经遭受重创，此刻她脸上的神色，却是与自己周身的伤痕完全不相符的……畅快和欢愉。
她轻轻摩挲着左手指尖，嘴角甚至微微翘起着：
“只要过了这一遭，弄死了叶圆圆，万事皆可。”
她擡眼，看向叶嬷嬷，满眼写意中渗透着丝丝嗜血：
“而要是叶圆圆不死，万事皆休。”
……叶嬷嬷现在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控制，而是落入了柳兰心的掌控中。
如果她真的可以掌控的话。
柳兰心似乎是看出了叶嬷嬷的怀疑，又发出一声娇笑：
“嬷嬷，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你不是已经拿捏住仙宫禁谱了吗？叶圆圆死后丶叶决真君归来之前，昆仑派也不会再随便指一个新的仙府主人过来。
“这仙府，终归还是你的。”
“你……”叶嬷嬷和柳兰心商议的，从来只有如何联手整治叶圆圆。她没有告诉过柳兰心关于仙宫禁谱的任何事情。
“嬷嬷你想要的是仙府，而我想要的，是叶圆圆死。虽然出了一点小变故，但我们想要的，最终都要达成了，不是吗？”
柳兰心抚平自己散落在颈侧的长发，继而捏个法诀，将碎发重新抿回发髻。
“但，楚方寒……”叶嬷嬷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他啊……”
柳兰心深情款款地，将视线投向十方绝仙阵内：
“这倒是要劳烦嬷嬷，就让他停在那里罢。让他能亲眼看到叶圆圆，灰飞烟灭。而他自己也会被魔息入体，一蹶不振呢。
“然后，我会救下他的。
“他不是总念着，是叶圆圆陪着他一路从籍籍无名到威震一方吗？
“这一次，也让我来试试，陪着他从跌入谷底，到重回巅峰吧。
“这样，他总不会丶也没有办法，再弃我而去了。”
说着，柳兰心转向叶嬷嬷：
“别让他再靠近魔息，否则，他真要和叶圆圆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可是不行的。”
柳兰心眼中，阴冷和痴恋扭曲在一起，叶嬷嬷认定她已经是真的疯了之馀，也感到丝丝胆寒。
不过，看起来，柳兰心也确实是有收拾魔息的后手……叶嬷嬷定定神。
她抛开杂念，收敛神色，一边按照柳兰心的指示，将楚方寒和魔息隔离。
同时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此番事后。她该如何解决掉，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柳兰心。
*
楚方寒一切靠近叶圆圆的举动，随着叶嬷嬷的阻止，变成了徒劳。
他距离叶圆圆已经很近，他能看到在滔天的魔息环绕下，叶圆圆脚步闲散地穿梭着。
“阿圆——”
他试图叫住她，试图挽留她的身影。
但无济于事。
十方绝仙阵彻底隔绝了他和叶圆圆。
同样，身处魔息爆涌的中央，厉七也已经看不到叶圆圆的身影。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没能去到叶圆圆身前，否则叶圆圆也会被卷进魔息中。
很快，厉七自己的想法念头，也开始涣散在魔息贯体的痛苦中。
但毕竟痛苦，已经是厉七习惯的东西。虽然已经无法完整的思考，但在自己的身丶识丶魂丶意……尽皆融为魔息之前，厉七还能压过这种非人的折磨，用自己最后的意识，去在脑海中，描绘叶圆圆的身影和眼眸。
毕竟，这是他这辈子得到过的，最好的东西。
在最后的意念中，厉七有些模糊地追忆。那个在他为数不多的丶没有充斥满痛苦的记忆中的她，是什么样呢？
渺远山脉，在天际的起伏，是她的眉梢轻动；
溪流清泉，在石上的闪跃，是她的眼中轻波。
而她衣袂翩跹，穿过魔息漫漫，如同穿过回雪流风，脚步轻盈地，向他走来。
厉七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他竟然……是在笑吗？厉七忽然有些释然地接受了，这样一个终点。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缓，看着她。等待她的幻象，和自己的生命，一起消失。
直到他看到了，魔息噬体的可怖痕迹，开始出现在她身上……
厉七骤然意识到，她不是幻影！
她是叶圆圆。
她在走向他。
而每随着她靠近一点，他自己身上的痛苦，就消失一些。
……进而，全部出现在她身上！
厉七无法理解这个场景。
他过去，从不认命的。
他和这个世界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反抗了一辈子。从来都是在绝争一线时，堵上性命，拼来每一次生机。
但这一刻，厉七认命了。
他想，所有人对他的所有断言，都是对的。他是一个，只会给这个世界丶给他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带来灾祸的人。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他就是所有人口中那个灾祸的根源。他不应该靠近任何人。
他就值得，被永镇地狱。
“不要过来。你会，被丶……”厉七找回声音，却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语句。
而叶圆圆根本不理解他的失措。
在她看来，反正，“叶圆圆”被镇压后，会慢慢琢磨出一套压制魔息的方法。凭借此法，“叶圆圆”在昆仑派监察下，悄无声息地堕入魔道，继而为非作歹了挺长时间，最后才暴露。
而这个压制魔息的方法里，其实蕴含了更高深的魔道真意。“叶圆圆”死前已经摸到了门槛，只是来不及完成了。
而厉七会沿着“叶圆圆”留下的这条路，继续探索。
所以，反正他以后也会得到这套法门。而难得他们都一起落难了，那不是正好，可以提前一点把法门给他？把这个剧情点给提前过了嘛！
而好巧不巧地，他身上的魔息，忽然压不住乱跑出来了。
叶圆圆本来只是想把法门展示给他看的。这一下，干脆亲身上阵！直接演示一遍好了。
于是，叶圆圆捏动法门，将他周围爆涌的魔息收束在自己体内。
她其实觉得自己干得挺好，魔息收纳得干净又利索，就还挺得意来着。
但，为什么对方一脸拒绝的样子？
“你怎么啦？”叶圆圆问，继而顺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布满魔息的手臂，又恍然，“没事的啊。这些都已经附在我身上了，不会伤到你的。”
说着她还对他晃晃，自己被蚀刻到残缺的手臂，还开玩笑地哼笑逗他：“我也不会扎你的呀！”
厉七忽然挣扎着想踉跄起身！才发现，自己还被十方绝仙阵限制着，无法行动。
而叶圆圆还在继续向他靠近。
他四周暴动的魔息，在持续的涌入叶圆圆身体。
而随着她聚拢魔息，她整个人被侵蚀的更加严重。
厉七再次开口：“……不要再丶过来了。我生来不容于道，本就该亡于魔息吞噬。你——”
“不是的哦。”叶圆圆打断他。
然后依然丝毫不以为意，一边走，一边伸手，随意将周围的魔息气息，摄入掌中。
厉七在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情绪中，看着她，仿佛闲庭信步地迈过死亡的乱流，指尖拈花般拨开魔息的汹涌，向他而来。
然后，撕开十方绝仙阵的阻隔，再一次，对他俯身过来。
这一次，厉七没有退开。
于是，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她被魔息蚀刻的脸庞。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躯和处境，眼底依然那么明媚清亮，对他喁喁低语般地说：
“其实，道生之前，无极无相，一片混沌。
“然后，混沌生有形，有形生天地，天地生有灵，有灵生万物。
“所谓‘道’嘛，就是从无到有，从死到生，从一到万。就是让凡有灵的，都去找活下去的路。
“所以，天地存，是道。仙人寿，是道。凡人活，是道。”
她对他伸出一只手。
她掌心里，是一朵用魔息凝聚而成丶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小花。而她用一种讲述亘古长存的真理一般的语气，非常肯定地告诉他：
“而你要活着，就是天道。”
这朵小花，是叶圆圆刚刚捏好的。控制魔息的法门，被她写在其中。
厉七终于，也看懂了。
但他没有接过法门，只看着叶圆圆，沙声道：“你在丶入魔……”
叶圆圆确实是在入魔边缘了。
但对于叶圆圆而言，入魔本身也压根不算什么事。
“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情。”
说着，叶圆圆将这朵小花，轻轻拨到空中。
“‘叶圆圆’也将要用她能用的一切手段，活下去。而如果她能选的，只有‘入魔’这一条路。
“那，魔，也是‘叶圆圆’的道。”
叶圆圆说着，轻弹漂浮的小花，送到他身前。
魔花悬浮着，随着周围魔息涌动，起起伏伏。折出的微芒，映照着她的脸庞。
她虽然被魔息严重侵蚀，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那样一如既往的散漫和快乐。她的眼中依然带着舒展的笑容。
就像这朵，从魔息里，被她捏出的丶飘动的小花。
她也是这样，好像不论是在哪里丶不论顺境逆境，都能尽情绽放光华。
厉七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不知道怎么地，他又想起，在魔息失控前，她对他轻轻说的那句：
“看好我。”
他想，他本也无法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倒是叶圆圆，自觉已经完成了对他入魔的“啓发”。
“那，你拿好啊。”她指指那凝聚了法门的小花。
继而起身，手指轻划。利用法门，将自己体内的一些魔息气息，凝聚成一个黑暗光点组成的卦图。
稍作调整后，卦图转化为了金色光点。然后，她立在十方绝仙阵中央，神识勾连九芒元灵。
当着阵外，已经震惊到无法言喻的叶嬷嬷，将这颗用魔道法门构筑丶转化出来的玉册核心，借助九芒特殊的虚实转化法门，传送到了药房的方位。
然后，一脸傲娇地对叶嬷嬷，用口型说：
看吧。我说过的，你不知道。
片刻后，叶圆圆感应到，传送过去的玉册核心，已经衍生成了一卷全新的玉册！并且从这个玉册节点开始，侵噬整张仙宫禁谱！
叶圆圆弯起嘴角，将体内魔息，聚拢在手中，捏成各色卦图！
她磨拳霍霍，要将整个仙宫禁谱，就此转化为一张魔谱！准备好了，就现在，要将叶嬷嬷一击放倒！
叶嬷嬷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问题，继而完全陷入惊惧失措！
到这个时候，叶圆圆都已经在幻想着，自己收获一大波天命反馈后的快乐时光了！
但在此时，一股混沌气息，如浪涛般拍过来！
直接将叶圆圆周围的仙阵禁制拍散，同时也将她手中转化好的玉册节点丶以及叶圆圆和九芒的勾连，都斩断了。
叶圆圆整个人一顿，有点不高兴地转头，看向来人。
是楚方寒。
他自爆了鸿蒙开天阵图，强行震开了十方绝仙阵的限制！
伴随着阵图的破碎，十方绝仙阵也彻底失控。
叶圆圆身后，刚刚还在那里的厉七，瞬间就被阵法内时空因果的乱流，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叶圆圆就更不高兴了。不过想想自己已经将控制魔息的法门给他了，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便放过这一茬。
而楚方寒也将破碎的混沌星盘铺展，布在叶圆圆周围，护住她不被周围的乱流卷入。
然后脚步踉跄地走过来。
他眼中，全是哀求。
伸手，却不敢触碰叶圆圆破碎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