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第25章
天地昏暝。
整个十方绝仙阵内, 只有楚方寒支撑起的方寸空间，护住他和叶圆圆两个人。
楚方寒用尽自己的一切手段丶捏出自己知道的一切法决，在叶圆圆周围, 布下一层又一层保护。
直到他修复叶圆圆身躯的法决, 终于被她不耐地挡开。
叶圆圆已经微微觑起一点眼睛, 看着他。
楚方寒的打断，让她的构筑魔谱计划, 半途而废了。叶圆圆现在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人的！
她臭着一张脸，心中愤愤地想：来挡她的路, 是吧？讨厌鬼。哼。
而楚方寒完全无法应对她的拒绝。
他颤抖地近到她身前，伸手, 在她身侧。对着她一身可怖伤痕, 想要继续为她治疗，又不敢再动。
“阿圆，你不要丶伤害自己。”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思绪杂乱无章。只剩必须要治疗丶照顾叶圆圆的念头, 支撑着他, 继续分辩着些苍白无力的段续话语：
“你恨我，都没有关系的。让我，看看你的伤。没有关系的。我会治好你的。”
说着, 他忽然想起什么, 手颤抖而慌乱地，从怀中, 拿出拿一瓶太乙还真丹。
“这, 丹药, 我为你，炼好的。阿圆。”
叶圆圆压根就不打算接的。
但, 他急切间，拿药匣的时候，还带出来了的一支旧剑穗。
叶圆圆看到那剑穗时，心中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很是盯着看了一会儿，想着，她见过这个东西吗？好像，也没有啊。
楚方寒看她终于不反抗了，以为她终于愿意接受自己。他慌乱地将自己知道的治疗秘术，都施加过去。看着她的伤痕，开始有了一点愈合的征兆。
楚方寒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感激丶酸楚和疼惜。
他只能继续强压下颤抖，打开药匣，摄出一枚太乙还真丹，想要喂她服用。同时，也对她哑声道：“没事了，阿圆。我在的……”
他的泪滴在自己手背上。
随即整个人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后半句，“我在这里”，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终于看到了，和药匣一起被带出来的，那枚剑穗。
他明白了，原来阿圆的沉默，不是因为他为她带来了救命的丹药，只是因为，看到了它。
“我不知道。”
他热泪满眶，几乎是无意识地对她悔痛深重的声声辩解：“阿圆，我不知道。”
“啊？不知道什么？”叶圆圆还在想，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枚剑穗。
而楚方寒只是本能开口罢了。叶圆圆一反问，他的思维才开始运转：
阿圆在问他，不知道什么？
他想起，阿圆被禁足的日子里，给他的那些书信。
书信，全部是经由柳兰心之手，送给他的。
他那时，感觉无法面对背弃了他的阿圆。柳兰心就在他们之间，极力转圜。柳兰心总是给他带来阿圆的手书。他一开始不想看，但也忍不住多久，就会打开。
但展开后，里面都是阿圆的埋怨和指责。
柳兰心还会在一边，期期艾艾地问，阿圆写了是什么？一边暗示他，阿圆其实不满他没有阻止门派对她的禁足令，此时还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给他写信。是她柳兰心从中劝慰，阿圆才勉强肯对他低头的，还劝他要顺着阿圆给的台阶下。
楚方寒低咳起来。
他勉强握拳抵住，却挡不住泪水顺着指间滴落。
他怎么可以，就说那时他只是伤了心，痛了肺腑，昏了头，没有发觉柳兰心可能从中作梗。
然后，一笔带过。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怎么可以说，自己不知道？
他有什么面目，站在这里，对他的阿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咳咳咳。”
灵脉错逆，涌上的血，又被楚方寒生压回去。
不可以。
不可以，在阿圆面前这样。
楚方寒在这边忍得艰难。
但，叶圆圆还真不是在讽刺他。她是真不知道，楚方寒在说什么。
她已经对比着那支剑穗，仔仔细细翻看过一遍剧情了。
剧情里也是查无此物。
叶圆圆想了想，戳戳天道元灵，表示它得干活了。
天道元灵翻啊翻，好不容易，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丢丢相关记载——
在叶圆圆死掉很久很久以后，仙魔之战中，柳兰心会死在魔道手中。她死后，很多旧事会被翻出来。
那个时候，已经是一方大能的楚方寒，终于知道了，曾经救他的人，不是柳兰心，是叶圆圆。
知道了叶圆圆，其实从来没有背弃过他。
但，斯人已去。和叶圆圆相关的一切，都成了遥远的前尘往事。
楚方寒只是有些被勾起了旧事的感慨而已。
他也并没有回过头去，再查那一天，弱小的叶圆圆，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救下的他。
他只是想起，他曾经和叶圆圆在一起时，情深意浓之际，他曾在心中默默许愿，要为叶圆圆寻来外道元神之法，让她也能长生久视。然后和她一起，生生世世。
于是，楚方寒杀穿魔域，寻遍上古遗迹，终于找到秘法。
遥寄给叶圆圆。
同时也将叶圆圆，从自己道心中彻底斩除。
从此，他道心彻底圆满，距离成就圣人，只有半步之遥。
从此，叶圆圆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最后痕迹，也被彻底抹除。
叶圆圆对剧情里所有人，遗留的所有影响，到此终结。
世间再无一人，会惦念叶圆圆了。
也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在某个时刻，在被勾起的某一个闪念中，缅怀叶圆圆。
从此，天地广阔，人心繁乱，查无此人。
又过了很久，有个小道童，在丹房洒扫时，不小心撞碎了一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旧盒子。
里面摔出一枚旧剑穗。
时光侵蚀，缠绕编织的丝线，都已经残破。里面似乎裹着符纸，却也已经成了一捧碎屑。
小道童惶恐上报，却得知只是一只无人要的破匣子罢了。
于是他放下心来，将匣子和药渣丶垃圾一起，丢掉了。
天道元灵戳戳叶圆圆，让她看看。那个被丢掉的破碎剑穗，是不是就是这一枚？
“对，就是这个。”叶圆圆对比一看，恍然点头。
而楚方寒只是低着头。
他想把剑穗藏起来。
但他不敢。
他只能低着头。
不敢看她。
不敢祈求她的饶恕。
不敢乞求她的怜悯。
但，她受伤了。
于是，楚方寒只能强忍住痛苦地擡头，再次对她哀求：
“阿圆，你先服药，好不好。我在里面，加了你喜欢的百萱草芯……”
楚方寒强撑的，在说出这一句时，忽然都土崩瓦解！瞬间，他眼泪夺眶而出。
百萱草芯，那是在他们初逢的时候。
那时，阿圆刚刚开始迈入修仙一道。被允许离开玉秋仙府，和门派子弟一起，在叶决座下听道丶修行。
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错以为百萱草是非常珍贵的灵草。于是偷偷珍藏了很多，摘下最嫩的草芯，泡成甜茶，当成讨好的小礼物，悄悄奉在案上，想送给叶决。
却被叶决当众训斥一顿。
因为在叶决道场，百萱草不过是用来喂食看门灵兽的饵料罢了。
叶决训了人，拂袖而去。
小姑娘立在那里，低着头，羞窘得满脸通红。在同门子弟的窃窃嘲笑中，强忍着不哭出声，只是默默擦泪。
楚方寒因师尊生前和叶决交好，此时也受叶决庇护，在他座下听道。
旁的弟子因为叶圆圆身份尴尬，辈分不明，不好和她打交道。但楚方寒因为有师尊的关系，比起旁的弟子，与叶决更多一层亲近。倒也勉强能和叶圆圆，用同是叶决晚辈的身份，来论交的。
他也不愿见到小姑娘在那里困窘为难。就过去，把被叶决不屑一顾的甜茶，拿过去，喝了一口。
小姑娘呆了呆，擡头，红红的丶润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
清亮的眼眸中，浮满了疑惑和胆怯。
而他只是一笑，放下甜茶，对她说：“嗯，好喝的。”
小姑娘立刻破涕为笑，说：“嗯，我就说嘛！我攒了很久，就是很好喝的啊！”
她擦擦泪水，开心地笑起来，对他说：“那，我叫叶圆圆呀！就住在玉秋仙府。你要不要来找我玩？”
她说着，又小小声声地告诉他：“我还悄悄种了好多甜草的，都给你喝呀。”
他说好。
从那以后，她的甜草，就成了他一个人才可以分享的宝贝。
“……你以前，喜欢的。”
楚方寒只能在满眼泪水中，看着她，忍着痛。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还是，只是说服自己般地，对她重复道：
“阿圆，你喜欢的，我加在里面了。”
……天道元灵默默戳了戳叶圆圆：他好像不太对啊。
它吐给叶圆圆一个小泡泡：楚方寒外出游历的时候，叶圆圆曾想要送给楚方寒一支剑穗，代替自己，陪在他身边。
但后来，她编好了丶送出手之前，柳兰心也编了十分精致的剑穗，同时给她和楚方寒，各送了一支。叶圆圆看看自己笨拙的手工，就没有送出手。
于是，那枚剑穗，就被叶圆圆自己随身藏好。在楚方寒外出游历的时候，叶圆圆就对着剑穗说话，假装楚方寒，陪在自己身边。
天道元灵此时有点领悟到了其中真意，问叶圆圆：
楚方寒现在拿的，就是曾经被叶圆圆带在身边。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遗落在丹房。最后变成垃圾扔掉了的，那枚剑穗吧？
叶圆圆看看楚方寒的剑穗，想了想，对它说：我看着，也像是这么回事。
天道元灵又默了默，戳戳叶圆圆：那别人现在拿着这剑穗，又是这个表现。这是提前知道了，叶圆圆才是救他的人了吧？
叶圆圆点头认同。
天道元灵看看楚方寒的表现，有点惆怅地表示：他是不是又要偏离天命轨迹了？
叶圆圆想了想，对天道元灵表示：她觉得，问题不大啊。
剧情里，楚方寒很久以后，也知道了叶圆圆才是救他的那一个。最后不也是轻轻放过了吗？
既然他以后可以在知道叶圆圆没有背叛他后，依然选择放弃探寻真相丶放弃叶圆圆，那现在也可以啊。
天道元灵认为形势不太乐观。它戳戳叶圆圆，让她自己看。
楚方寒还在那里，自欺欺人呢。
他摄起一枚加了百萱草芯的丹药，颤抖着嘴唇，对叶圆圆说着那不堪一击的脆弱辩白：
“以后，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做了。
“你喜欢的，我就都去做。”
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对她捧来一枚丹药。强忍着眼底的失措，压制住身体深处的悲恸，强迫自己擡头，看向阿圆。
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哀求，对他的阿圆说：
“你，还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