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233章
整座废墟岌岌可危, 峡谷战场，人心凄惶，怨憎之气在疯狂滋长。
人人怨憎那叛徒, 他活该去死, 死不足惜；怨憎自己为何不能提前发现端倪；怨憎这末世的不公和无道……
天灾地孽, 怨愤满盈。
峡谷中人在加速地被冤孽之气浸染，失去理智, 冲入翻腾的白骨怨海之中。进而瞬间就被怨气撕碎，血肉吸尽。继而骸骨支离, 融入怨海，化为一片翻腾其中的白骨。
“头领！”有人流着泪呼喊。
而黑面头领在旁人帮助下, 终于卡住他骨头的怨气匕首拔下来。他挥开旁人的搀扶, 上前两步，环顾四周战局。
白骨怨海，纵横呼啸。雷霆四坠，天地无光。
所以, 路, 真的尽了吗？
黑面头领有些怔怔。但立刻地，他脑中响起叶圆圆的喝骂，一个坚定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这世间若是只有一条活路,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脚下这条？】
黑面头领霍然回头, 一声喝问：
“你们都死了吗？”
这一声确如当头棒喝。
所有人在微顿后，想起了之前叶圆圆的问话。一时之间, 人人咬牙, 应者如云：
“还没有！”
“那就和我一起上。”
黑面头脸擡手, 掌中闪过微光，从虚空中抓出一柄白骨巨剑。
“头领, ”一开始出声呼喊的那个蒙脸人，眨开眼中泪光，长刀在手，直问，“我们往哪里打？”
那大妖修高居其上，雷霆覆压，阴云厚重，他们根本摸不到大妖修的位置。
黑面头领却挥下白骨巨剑，一指战场：
“抗住战局。”
言罢，他奋勇当先一斩，将扑来的怨念白骨混杂的波涛斩开，将跌倒在地的丶险些身死浪中的一个人一把抓起：
“去救人。”
身后的蒙脸人纷纷呼喝响应。大家三五结队，筑垒防护丶劈砍冲杀丶支援救人，熟练的配合着，向着战场扑开。
宛如无数涓流，汇入晦暗冥海。
战场幽昧，天昏地暗。在碾压一切的黑暗浪涛中，这些抵抗的人，是如此微不足道。
他们不停地尝试分割丶压制战局。但大势涛涛，像是爬行的蚂蚁，试图以区区之众吞吃大象，只不过徒劳而已。
但他们依然用血肉之躯，用区区性命，用决心信念，对抗着这战局的碾压。
正如叶圆圆所言：
大势可以碾碎他们的血肉之躯，让他们摧身碎首，却杀不死人心。
在粉身碎骨之下，那一点人欲与天争的决心意志，却如狂风中的烛火，始终不灭。
而大妖修大势在握，也并未着急。
他对着这最后残留的一片人心，不紧不慢地继续低念：
“来吧，来吧，末世将至，举世都要提刀，绞杀其中。杀是手中剑，恨是心头刀，来杀吧。杀个尸山血海，杀个白骨露野，杀到生灵诛绝，尔等自会明白——
“唯有一死，才是尔等的解脱。”
珍珍听着大妖修这闷沉的低语，看着处处的厮杀，想到已经死去的赵四和赵二黑，想到那所谓的“虚空度牒”，她眼中的微光逐渐熄灭。
随即，她眼中升起一缕不可动摇的毅然：
既然外面没有路，她又进不去。
那就厮杀吧。
珍珍小娘子拿起了她卷刃的破刀。
此时，一个蒙脸人被怨气掀飞，跌扑在不远处。珍珍小娘子立刻离开叶圆圆身边，提刀冲着这人所在飞奔过去。
怨气裹挟白骨接踵而至，此人下意识地擡手一挡，手腕上的护甲支撑起一道脆弱壁障。但白骨轰击，此人逐渐不支，最终一声惨叫，整个手臂被掘断掀飞出去。
他也到底挡过了这一阵。但白骨和怨气混合的迸流，再次聚集，宛如一支利箭，对着倒地之人轰来。
而这个蒙脸之人终于绝望，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只是待死而已。
却在白骨洪流即将吞吃他的一瞬，一个身影从他身后扑上——
一柄破刀，和一个小小的身影。
珍珍小娘子将自己的身躯当成投石一般堵上去，劈开了这一股白骨森森。
她旋即扑倒在地，又立刻爬起来。
卷刃的破刀已经脱手。珍珍回头，看到之前倒在地上之人。他还没死。
珍珍对他露出一个笑。然后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捡起他的断臂，将断臂上的护甲扒下来。
此时，一片骨片弹落过来，划开珍珍的耳朵，擦着她的脖颈，扎入地面。
“你！咳咳咳咳。”那个倒地的蒙脸人想要提醒什么，但珍珍擡头，又只是一笑。
随着她的笑意，怨气沿着她的手臂侵入，在她脸上烙下一片黑纹。
这就是这个蒙脸人想要说的，这护甲是用怨念驱使的，若是没有驾驭法门，会反噬其主。
但珍珍根本不管不顾。
她本来还要向着那个倒地的人走去的，只是她刚刚举步，又眼睛一亮，只对着这个蒙脸人身后点点头。
然后，珍珍小娘子转身抓起地上自己的破刀，一手抗盾，一手提刀。她也成了一只蚂蚁，加入蚁群的厮杀中。
战场汹汹。
乱世滚滚。
那断臂的蒙脸人，挣扎这爬起来，也想要跟在珍珍身后，为她护持。
却一个不察，猛地被人提着后领，往后面拖去。
这人立刻剧烈挣扎！片刻后他才意识到，来人不是来杀他的。
他勉强转头去看，却只能看到一个轻巧的背影。
叶圆圆拖着这个人，把他带到自己之前站立的位置，安放好，同时叮嘱他：
“你就在这里，不要动。”
这个地方是叶圆圆拨弄天机，在战场之中造出来的一个空位。
这个断臂蒙脸人一开始只不明所以，片刻后，他在不停弹射在他周围的白骨，和总是偏离开的怨气浪涛中，忽然意识到：
这方寸之地，居然就这样奇异地，没有被周围战局波及！
这人心中先是一惊，看着叶圆圆仰头静立，注视上方的背影。他第一反应却不是苟且得生的喜悦，而是一阵焦急：
“你，咳咳咳，你既然有这种本事，你的同伴们都已经冲过去了，你为什么不上？”
“……”
叶圆圆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这个人一眼。
这问题问得……
就跟问她，你明明都是个已经过完剧情的人了，为什么还不快点下线一样。
难道是她不想吗？
当然是因为：
“我们这里所有人加一起，都干不动他啊！”叶圆圆哼哼地说。
上面这个大妖修，也是个有点小聪明的。
讲道理，妖修这种东西，就是人类吞了妖族的内丹后，用奇奇怪怪的方法搞出来的。一般而言，这些人转化成妖修的手段都低端得很，转化后，连维持自身维持血气都做不到，还要靠不停吞食人类。
而一旦成功转化成妖修后，他们也就不在大道之化中，再无法借助大道之力修行了。这样一来，这些妖修的寿命也长不了。想要继续提升境界丶延长寿命，也只有靠继续不停吞吃妖族内丹。
但除非他们能一直盯着一个妖类族裔吃，否则他们吞吃的内丹越多，体内力量越驳杂，迟早也会失控，最终都难逃一死。
不过，现在上面这个大妖修，算是有点见识的。
一般的妖修，都会把力量大部分，灌注化形后的躯体之上。而这个大妖修则主打一个另辟蹊径，直接把事情做到了极端。
他将自己吞噬的每一颗妖丹，分别化为一片硬甲，附着在身躯表面。将自身的所有力量，灌注到了他化形后的一身硬甲上。让各种驳杂的力量对心智的干扰，降到了最低。
硬甲之下，他的□□是无比孱弱的，只和普通凡人一般，但这个大妖修也绝不使用人形。他就是一直日常保持着这样的化形状态，即使这让他对血肉的要求，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叶圆圆之前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庞大个头的。
而若不是如此，被叶圆圆揪住空挡，直接将他按死在不能化形的一瞬，就是珍珍都能提着那把卷刀把这大妖修宰了。
但，能怎么说呢？反正别人就是靠着剑走偏锋，硬生生把事情搞成了。人家一路走到现在，都没有死于末世厮杀。反而越吃越大，越长越猛。
主打的就是一个皮糙肉厚，能缩能苟。
到现在，他累积足够深厚。在这片战场上，连两个最能打的赵村人都干不动他那一身硬甲。
眼看着是要飞龙骑脸了。
而叶圆圆自己现在顶着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化身，还能怎么上嘛？用头上啊？
而那个断臂的蒙脸人，在听到叶圆圆的话后，也是内心悲凉了一瞬，但又强行振奋起来。又想用叶圆圆自己刚刚喝骂那个叛徒的话语，再来激励她一番：
“你自己不都说——”
这人话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却又自行停下。
因为叶圆圆动了。
和她说的斗志全无的话，正好相反。
她迈开脚步，在乱成一片的战场中，平稳的穿行。向着那雷云最密集的战场中央，稳步而去。
战局之上，化为螣蛇的大妖修也发现了，他可以压迫人心，却不能杀尽人心。
但，足够了。
怨气和绝望，填充在他脖颈中，最后一片硬甲之下。
吞吃完最后一波血肉。
他即将螣蛇化龙，成为本方宇宙第一位妖修之主！
所以，人心杀不尽，又如何？
这就是大势所趋。
这浊世累积的怨愤，这万界沦亡的宿命，都成为了他的助力，为他补上了这最后的一点缝隙。
就算没有灭尽人心，却也挡不住他要乘势而起，在这末世翻云覆雨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天道在我，大势在我！”
大妖修大笑不止。
继而天地变色，一声长啸，贯彻云霄。
却正是一声龙鸣：
【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