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俞良这次失明太突然了，谢燕珏坚持带他去医院检查，忙碌一下午，医生依旧是摇头，“我们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没办法分析出成因，只能去大城市看看能不能治。”
“那后续会不会继续恶化？”谢燕珏着急问道。
“这个说不准，但确实有彻底失明的风险。”医生叹了叹气，给他开了一些缓解眼睛疲劳的药物。
谢燕珏手指收紧攥成拳头，脸色阴沉，突然一只手顺着桌沿摸到他的拳头，轻轻拍了拍，俞良说：“没关系的。”
谢燕珏看着他强撑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谢过医生后带着俞良回去了。晚上他们依旧是睡在一张床上，谢燕珏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突然偏头看向俞良，“和我去京城怎么样？那里医疗条件更好，肯定可以把你的眼睛治好。”
俞良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谢燕珏知道他没睡着，“你总是失明也影响上课进度，而且生活方面也不方便，小磕小碰都只是疼几天，万一要是真摔着怎么办？”
俞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依旧没回答。
俞良这次失明了整整一周，等他恢复光明的那天，谢燕珏神神秘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俞良问什么惊喜，他说保密。
推开小院门，蹲在地上玩石头的小苦率先站起身，“俞老师！”
顺子也喊了一声“老师好”，旁边一个表情呆滞的大高个慢慢转过来冲俞良嘿嘿笑了两声，这是小苦的哥哥。
俞良意外地看着两大一小，谢燕珏背上包，“人到齐了，走吧。”
五个人踏上来一趟未知的旅行，俞良问小苦今天去干什么，小苦也摇摇头说不知道，谢燕珏挑着眉说：“到了就知道了。”
一行人穿过望灵河，爬过茯灵山，终于到达了一个目的地——一个小山丘。
小苦累得直接趴在草地上，“谢大哥，我，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谢燕珏将手放在放眼睛上方远了，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腕表，“再等会儿。”
俞良疑惑地望向远方，这里视野开阔，但放眼望去依旧是青山绿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孩子们倒是觉得新奇，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第一局傻子当猫，跌跌撞撞去抓他们。
谢燕珏在他旁边坐下，从包里拿出水拧开递给他，“累不累？”
俞良摇摇头，喝了一口水还给他。
谢燕珏动作自然喝了一口，将水放回瓶子里，俞良耳尖微红，“这不是我的水吗？”
“我就带了一瓶，咱俩还分什么你我。”谢燕珏躺在草地上望着远方，瞥了一眼俞良，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俞良拍掉他的手，心虚地看了眼小苦他们，幸好他们玩得起劲没注意到，他嗔怒地瞪了谢燕珏一眼。
小苦笑哈哈躲着哥哥的抓捕，突然停下脚步，哥哥抓住小苦，傻乎乎笑着，“哈哈抓，抓到啦。”
“顺子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躲着树上的顺子也听见了，他站在树枝上向下看，大喊道：“有东西过来了！”
“来了。”谢燕珏伸手将俞良拉起来，顺子和小苦还有傻子都赶紧跑过来紧紧盯着远处，只见一辆绿皮火车鸣着笛声从山中穿过来，如一条巨蟒穿过隧道极速行驶在轨道上，笛声悠长，响彻山谷。
俞良又惊又喜，惊讶地看向谢燕珏，谢燕珏笑了笑，“本来准备带你们去火车站的，可惜这里没有，只能远远看一下。”
小苦惊讶到不敢眨眼，“老师，这，这就是火车吗？原来真有这么长，长，像一条蛇一样！”
他将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嘿！你看见的见我吗？”
小苦的兴奋传染给了所有人，大家都兴奋地朝火车挥舞手臂，绿皮火车“嘟嘟——”的笛声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热情。
大家的眼神紧紧跟随着火车，一直到它消失不见，彻底听不见笛声才收回目光。
小苦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抓着谢燕珏问道：“谢，谢大哥，这辆火车是开，开往哪里啊？”
“京城。”
这是一辆横穿南北直达京城的火车，始于衡南，终于京城，全长一千七百公里，时长十二个小时。
“京城是，是怎么样的啊？”小苦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晶莹透彻，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嗯……”谢燕珏思索着，“有很多高楼大厦，很多汽车，繁华倒是挺繁华，但是晚上全是彩色的灯光，看不到星星……”
俞良在一旁安静听着，小苦眼里渴望的火苗随着他的描述越燃越旺，俞良摸着他的脑袋，“小苦努力读书一定可以考去京城的。”
“嗯！”小苦重重地点点头，但看见旁边玩泥巴的哥哥又沮丧下来，“可我走了，哥哥怎么办？”
谢燕珏说：“你以后可以当医生，到时候把哥哥也带去京城，还可以把哥哥的病治好。”
小苦的眼中又重燃希望，重重地点点头，又问谢燕珏以后想当什么。
“以后啊？”谢燕珏嘴里叼着一根草，望着蓝天，“赛车手吧。”
“赛车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速度很快的车，你坐上去就只用想一件事，踩油门。”谢燕珏双手做握方向盘的姿势，仿佛身处赛场中，肾上腺素飙升，尤其是倒计时的那三秒，激动又亢奋，他称这种感觉为“自由”。
俞良静静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既有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还有一抹淡淡的伤感，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又在谢燕珏擡头看他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谢燕珏问他：“你以后想干什么？”
俞良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山，“当老师吧。”
“京城也有老师的岗位……”
“不一样的。”俞良打断他，他想起了小时候他总是爱问父亲山后面是什么，那时候他身体太弱不准出门，只能望着窗外的群山，总是幻想山后面是到底什么，是童话故事里的魔法城堡还是蓝精灵的村庄呢？
父亲目光哀伤，告诉他山后面还是山。
一座光秃秃的山后面还是一座光秃秃的山。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什么选择留在这个小山村，“你看明明火车就在眼前，但这里的孩子得走多远才能走到火车站？”
谢燕珏罕见地沉默了，他明白俞良话里的意思，我走不到，但我可以送其他孩子坐上火车。
这是委婉的拒绝。
从山上下来后，俞良又回到了备课教书的生活，甚至比之前还要尽力，晚上十一二点都能看见他的窗户亮着灯。
彪哥催过谢燕珏，卫卿正式升职，卫家放弃寻找谢燕珏，谢父叶下令让他回去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谢燕珏却高兴不起来。
“人家不愿意跟你走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人绑回去吧。“彪哥呼出一口烟，“走吧，你不属于这，他也离不开这里。”
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一对。
谢燕珏却执拗地留下来了，彪哥叹了口气，“行吧随你，到时候你爸派别人来‘接’你，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像是死刑犯在等待死亡的那天，无声祈求着俞良的释放令，偏偏俞良愈发冷落他，近乎冷漠地提醒他你该走了。
他不知道彪哥找过俞良，说到底谢父才是他的老板，老板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一开始他说劝俞良一起去京城，就当去旅游玩一趟，但俞良拒绝了。
彪哥表情难以揣测，他没想到俞良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却这么狠，对谢燕珏狠，对自己更狠。他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谁比谁付出的真心更多，谢燕珏这傻小子呢，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喜欢俞良，俞良倒是明白，不仅明白自己喜欢上了谢燕珏，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说：“既然是没有结果的事，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断了吧。”
说到底他还是偏心谢燕珏，趁他还没明白过来断干净，免得以后还要痛一番。
俞良说知道了。
他这段时间几乎刻意躲着谢燕珏，每天都会有意催促他该走了，谢燕珏往往黑着脸走开，没一会儿又过来哄他，“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呢？”
“俞良！”徐妙妙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推开小院门，先是看见谢燕珏，对他哼了一声，拽着俞良进屋去了。
关上门，她激动地说：“你怎么认识我们语文老师的，她上次突然问我是不是俞良的侄女，你可以啊俞良。”
“没有，你别误会。”俞良有些头疼，“我和她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而已。”
“骗人，我可问周老师，她脸都红了，还夸你说俞老师人确实不错。”徐妙妙冲俞良挤了挤眼，“怎么说？我是不是要改口叫姑妈了？”
“诶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周老师多好啊，长得漂亮人又温柔，而且她知道你写小说特别激动，说想和你讨论一下，你俩要是在一起肯定有话聊，反正我是挺喜欢这个姑妈的。”徐妙妙瞧了眼俞良的脸色，见他不说话就适时打住，“好啦好啦，反正这是你们大人的事，我才不管勒。”
她拉着俞良开始叽叽喳喳聊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从月考聊到班上那对小情侣又分了，事无巨细，她觉得有趣的都会和俞良讲，俞良也喜欢听她讲，一边怀念自己的高中一边羡慕她们身上的朝气。很长一段时间，他唯一盼着的事就是等妙妙放学陪他说话。
“对的！”徐妙妙一拍大腿激动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班上之前有个男生突然退学了吗？”
俞良点点头。
徐妙妙下意识压低声音，“其实他是被开除了，我今天碰见那个男生才知道，他之前和他们寝室一男生表白，那男生觉得他是神经病和老师举报了他，他才被开除了。”
俞良心一跳，试探性问道：“妙妙，你会觉得他恶心吗……”
“恶心？”徐妙妙皱了下眉，“这倒没有，就是挺惊讶的。”
俞良稍稍放心下来，她接着说：“但是我今天碰见那个男生，他现在谈了一个女朋友，说之前是年少不懂事觉得新奇，现在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女人……”
俞良抓着衣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
“这个我没问，但之前那男生对他确实挺好的，可能是错把友情当爱情了吧。”
错把友情当爱情了吗？俞良低着头想，那他对谢燕珏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
徐妙妙看着他怪异的反应，猛然反应过来，“你和……”
俞良擡起头来，“怎么？”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爷爷叫我早点回去。”说完就飞快溜出去。
谢燕珏正坐在屋外逗小黑，每次徐妙妙一来，他就只能和小黑作伴，真tm惨，他咬着牙，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光线，他擡起头，没好气道：“干嘛？”
徐妙妙瞪着他，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咬牙挤出一句，“你要是敢欺负俞良，你就惨了。”
“有病吧。”
“你才有病！”徐妙妙叉着腰，但转念之间又变了副脸色，压低声音说，“你看过俞良的小说没有？”
谢燕珏皱着眉，“看过，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看到阿福的结局没有？”
“没有，我就看了几页。”谢燕珏越发不耐烦。
徐妙妙脸色微变，拍了拍谢燕珏的肩膀，又马上把手收回来，仿佛上面又病毒般，又扬起小脸警告道：“你要是敢对俞良不好，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谢燕珏哼笑一声，“行啊。”
“唉。”
黑夜中，西间房再次响起叹气声。
俞良的内心煎熬无比，在友情和爱情里漂浮不定。在下一次媒婆上门说亲的时候，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先见一面聊聊吧。”
--------------------
两个人现在隔着一层窗户纸，不过马上就要戳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