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轻咬朱唇，极为纠结。
赫连禹言出必行，她也不是食言而肥的，礼尚往来，她该说实话。
“妾身的确不懂卜算，之所以能够知晓还未发生之事，是因为——妾身乃是重生过的人。”
赫连禹本还抱着期待，一听这话，面容霎时间乌云密布，眸色中犹如雷霆万钧。
芙蓉从未见过赫连禹如此骇人的样子，恍然想起这位爷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残暴狂徒，不由得瑟缩一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语气透着威胁的寒意。
芙蓉起身，跪在赫连禹脚下，带着哭腔，“妾身不敢说谎，妾身重生了四次……”
“出去，”赫连禹打断芙蓉，拂袖摔了桌上茶杯，“什么时候想好怎么回话了，再来。”
芙蓉起身，逃也似的出了门。
一抬头，正好对上萧笛惊讶的目光。
再放眼望去，院子里还站着七八名仆从丫鬟。
见芙蓉看他们，他们赶忙躲闪，各自去忙。
人啊，最重要是跟自己的相处。芙蓉兑现赌约，说了实话，自己问心无愧，心里舒坦。
至于赫连禹那边，也无需太过担心。
她是个谜，他便会一直解谜；反而是揭晓了谜底，他才会对她兴趣索然。
上一世的最后一晚，芙蓉藏在赫连禹的寝室之中，躲过了冯循的全府搜索。
那一夜，芙蓉问了赫连禹为何要救她。
赫连禹也问了她，鄢少仁为何要毒害怀着他骨肉的袁绛紫。
这个问题芙蓉同样苦寻无果。
第一次重生，袁绛紫不信芙蓉，芙蓉便想要查出鄢少仁的动机，用证据敲醒糊涂的袁绛紫，以此避免主仆俩重蹈覆辙。
然而她区区一个内宅丫鬟，又怎么可能触及到鄢少仁的秘密？
芙蓉能给赫连禹的笃定回答只有一个：袁绛紫对鄢少仁忠心不二，孩子确实是鄢少仁的。
“多谢世子相救之恩，芙蓉若能平安逃离侯府，日后必当相报。”
“我怕是没有日后了。你若真有心报恩，日后鄢少仁杀人的罪行暴露，望你能去我的坟前告知其中缘由。”
赫连禹最后的时日还在追寻答案。活着的时候得不到的答案，死了也要得到。
*
芙蓉得罪赫连禹的事传得又快又广。
这几日送来芳菲苑的吃食明显被克扣了许多。
到了发放例银的日子，也无人来送。芙蓉差方娴去取，方娴哭丧着脸回来，脸颊红肿，明显是被扇了巴掌。
侍妾说到底还是奴，奴婢的奴婢地位自然更低。
芙蓉若想要做真正的主子，真正护佑自己在意的人，还得争取赫连禹的宠爱。
可赫连禹还在生她的气，她每晚去求见。
萧笛转述赫连禹的话：即便是她在门外打一晚上的喷嚏，也不见。
正在芙蓉发愁如何哄她的主子开心之时，长公主身边的张嬷嬷前来。
“再过七日便是侯爷寿辰，侯府宴请贵客。原本负责歌舞助兴的事是交给少夫人的，可是少夫人被你打伤，至今还痴傻不认人。”
张嬷嬷长叹一声，并不往下说，而是等芙蓉的反应。
芙蓉会意，“张嬷嬷，芙蓉愿接替少夫人，寿宴歌舞一应事宜定会安排妥当。”
“很好，原本你就是跟着少夫人的，这事儿交给你好过临时转给他人。事关重大，若是寿宴上歌舞出了什么纰漏，莫说世子已经被你得罪，不会保你，即便世子求情，这侯府也容不下你了。”
方雅毕竟是刚来没几日，规矩还没学好，一听这话，惊叫道：“那我们呢？”
张嬷嬷白了方雅一眼，“没规矩的。届时你们三人都得被发卖出去。”
方雅低声惊呼，又赶忙捂嘴，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
“张嬷嬷放心，芙蓉定不会辜负长公主的信任。”
张嬷嬷一走，方娴便安慰方雅：“放心吧，长公主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主子，自然是信任主子的。”
芙蓉苦笑摇头，“长公主才没有信任我。让我代替少夫人负责寿宴歌舞，应该是大公子的提议。大公子希望我能在宴会上出纰漏。我闯下大祸，连累侯府声誉，即便有世子求情，这侯府也容不下我了。”
芙蓉决不能让鄢少仁如愿，不能出一点点纰漏。
侯府是世家贵胄，府上自己养着一众乐师、歌姬舞姬。
重生前的这个时候，芙蓉每日都会跟随袁绛紫坐镇在清平院内，监督他们排演节目。
这是个清闲差事，还惹得负责寿宴饮食的孙小娘嫉妒。
孙小娘一道道试菜定菜，整日呆在厨房里，烟熏火燎。
寿宴结束后，分配苦差的孙小娘得了奖赏，反而被分配美差的袁绛紫成了引发长公主气闷郁结，卧床不起的罪魁祸首。
当初对袁绛紫的惩戒只是禁足禁食三日，可如今换做芙蓉，若是犯同样的错误，便是发卖。
清平院内的众人见芙蓉前来，个个不屑，敷衍行礼后便继续各自的排演。
芙蓉也不同他们计较，径直去到存放衣物的厢房。
“主子，您在找什么？”方娴见芙蓉专门翻找衣裙，也想要帮忙。
“寿宴的重头戏便是六人舞‘春色满园’，这里应该有早就做好的六件翠色流彩百折罗裙。”
找到了。
芙蓉掀开最外层的半透白纱，双臂展开裙裾，展示褶皱内部——
每一条褶皱内部都缝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的翅膀是丝绸的，流光溢彩。
“我本以为罗裙的面料做工就已经是上乘了，没想到巧思竟藏在褶皱里面！”方娴感叹。
芙蓉用眼神指了指北面窗子，“方雅，开窗。”
方雅开窗，微风徐徐吹到裙裾上，丝绸轻盈，犹如蝴蝶翅膀翩翩扇动。
方氏姐妹更为惊叹。
“这百折裙外层罩着纱裙时，即便舞姬旋转，裙裾内的褶皱也不会展开，其中的蝴蝶不会显露。待到舞蹈过半，舞姬便会掀高纱裙，六人一并旋转，裙裾飘飘，衣袂翩翩，仿佛真的蝴蝶围绕裙裾飞舞。”
“妙啊！”方雅拍手感叹。
的确妙，更妙的是，靖安侯已故的妻子，鄢少仁的生身母亲，小字“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