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江思渺也知道近年来海洋生态环境一年比一年恶劣。
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刷过相关新闻简讯，除了愤慨唏嘘之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可江鲸不一样。
他看到了问题, 他就想去改变。
即便当了几个月人类，江鲸的思维还维持着一根筋式的简单纯粹。
不过, 江思渺想，他一开始，喜欢的或许就是江鲸的这种纯粹。
和人类格格不入。
也幸好和人类格格不入。
“好。”
江思渺弯起眼,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
……
等开车回来后, 江鲸总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
浑身发痒, 还有点刺挠感。
也许是刚刚下海后没擦干净水。
江鲸打算再去洗个澡，刚进浴室脱了衣服，擡眼一看镜子的自己，被吓了一跳, 慌乱道：“江丶江丶江思渺！你快来！”
江鲸语气听着十分焦急，江思渺匆匆赶到浴室：“怎么了？”
“你快看！我身上这是什么？”
江鲸的皮肤上布满了一粒一粒的红色凸起颗粒, 看着十分渗人。
江鲸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而且这些点粒都非常痒, 痒得他忍不住去挠，越挠越却是痒。
他痛苦万分道，“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
江思渺也被吓了一跳, 随后仔细看了看, 说：“好像是过敏了。”
江鲸：“过敏？”
江思渺嗯了一声，说：“可能是海水导致的。”
“我对海水过敏？”
江鲸愣了一下, 不相信道，“不可能啊。”
他就是海洋生物！他怎么可能对海水过敏呢！
“可能是因为刚刚那片海域太脏了……抱歉, 我的错。”
江思渺去家里的小药箱里翻可以缓解过敏的药物，“那边海域就不是适合下海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人烟稀少。”
只是他没想到已经脏到了这个程度。
江鲸是虎鲸，对海水污染的耐受应该比人类要高多了，依旧没能抗住。
“现在时间太晚了。”
都凌晨两点了，挂急诊也怪麻烦的。
江思渺挑出一支药膏，先试着挤了一点抹在江鲸过敏的皮肤上，“等明天早上再带你去医院，今晚先将就一下看能不能熬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药膏清清凉凉的，缓解了一点江鲸难受的症状。
他看着镜子里江思渺正专心致志地往自己胸口抹药膏，动作轻柔细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还是痒。
不过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痒。
江思渺的指尖抚过他的皮肤，带来一种酥酥麻麻，背脊发软的感觉。
这一小块抹完了，江鲸看着江思渺收回手指，刚想低头吻下去时，却在离江思渺还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刹住了车。
原本以为自己要得到一个吻，甚至都张嘴了的江思渺：“？”
“不行！”
江鲸往后退了退，紧张道，“我不能亲江思渺。现在我正在……这个，过敏是吧？这个病可太难受了，我不想传染给江思渺！”
他抓了条毛巾，踏入浴缸，又问，“江思渺能不能单独帮我找一条被子？今晚我们分开睡吧！”
江思渺恍然。
上次感冒让江鲸学会了传染的概念，以为是病就有可能会传染。
他忍不住笑了下，说了声好后离开了浴室。
等江鲸洗完澡，彻底把身上还沾染的海水全部冲刷干净后回了房间，却发现江思渺并没有给他另拿一条被子。
他慌张道，“江思渺——”
江思渺则拍了拍床上空着的位置，说，“躺下。”
江鲸：“？”
江鲸看起来很为难，很纠结地说，“今天就不做了吧？太危险了。”
“……”
江思渺无语道，“躺下，我是要给你上药。”
想什么呢！！
“哦哦。”
江鲸走到床边，又犹豫了一下。
江思渺安抚他道：“过敏是不会传染的，你放心。”
得到江思渺再三肯定后，江鲸才在床上躺下，脱了衣服。
江思渺挤出一长条药膏，叮嘱他说：“如果晚上难受得更厉害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好。”
江鲸说着，绷紧了全身肌肉。
他不敢去碰江思渺，甚至都不敢大喘气呼吸。
江思渺一眼望去，他身上过敏的地方还不少，简直有点触目惊心。
他给江鲸抹开药膏，发现他的身体十分僵硬。
江思渺说：“不用这么紧张。”
江鲸嘴硬说：“我没紧张啊。”
江思渺垂眼看他几秒，随后低头，主动握住他的下巴亲了一下。
这个吻很浅，江鲸愣了一秒，还没来得及回吻，江思渺就已经抽离开，对江鲸道，“现在可以了吧？”
就算要传染也传了。
没必要再这么紧张了。
江鲸瞪大眼睛，身体倒是果然放松了下来。
沉浸在江思渺真是好喜欢他的心情中飘飘然的江鲸等到上完药都还没缓过神来，被江思渺拉了好几下衣服，“好了。”
江鲸回神：“好了？”
江鲸仔细看了看江思渺的手，见一切如常后才安心了一点：“真的不会传染吧。”
江鲸实在有点太神经紧张了，江思渺笑了下，再次肯定道：“不会。”
江鲸又高兴了起来：“那我今天晚上还可以抱着江思渺睡觉吗？”
“……”
江思渺才自觉给自己挖了个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可以。”
江鲸：“那别的……”
江思渺毫不犹豫地把他摁回被子里，用被子捂住他的嘴道，“你先养病！别的以后再说！！”
—
第二天醒来时，江鲸过敏的症状消了一点。
但保险起见，江思渺还是带江鲸去了一趟医院。
“确实是过敏。”
医生看了验血报告后道，“最近吃了什么，还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吗？”
江思渺说：“去了海边。”
医生了然地一点头：“最近对海水过敏的人越来越多，尽量还是少去比较好。这都是我这个月接到的第三个海水过敏的了。”
因为情况不严重，医生只给他们开了配药单。
江鲸提着药，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小声说：“我从没想过我有一天会对大海过敏。”
江思渺说：“……确实很难想象。”
虎鲸对海水过敏，如同人类对空气过敏一样离奇。
江鲸叹了口气，很不理解：“海洋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不仅是他的出生地和故乡，也是海里其他无数动物的生存之地。
他现在是人类，可以不下海。
那海里的其他动物怎么办？
江鲸问江思渺：“人类这么无所不能，难道就不能管一管海洋吗？”
“……”
江思渺一时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实际上，大部分的海洋污染，恰恰是人类所导致的。
作为人类，面对虎鲸的质问，他在这点上是感到羞愧的。
“海洋太大了，真要治理污染花费的代价是巨大的。”
他只能这么解释说，“而且人类似乎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环境治理这件事只要不迫在眉睫影响人类的生存，就不会花太大的代价去管。”
也许是不影响人类的生存。
但是会影响其他动物的生存啊。
妈妈和他分别了二十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鲸叹一口气，但知道就算是江思渺也解决不了这么问题，只能沮丧说：“我们回家吧。”
江思渺也叹了口气，摸一摸他的脑袋。
对海洋过敏后，江鲸还以为自己会不喜欢海洋，或者逃避面对它。
但事实上，想要为大海做点什么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可惜江鲸对人类知识还是所知太少，他只能决定先从学习开始，至少先看看人类是怎么理解海洋的，再考虑自己可以做什么。
这类的知识网上有很多，就连海洋的纪录片也拍了不少。
“人类还是很聪明的。”
江鲸看着看着，忽然擡头说，“我自以为很了解海洋，但是发现和人类相比，我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或者说，他了解的只是他见过的海洋而已。
可是人类并不住在海洋里，却能靠自己的本事，研究出海洋的全貌来，真是非常厉害。
江鲸喜欢人类，因为人类是聪明的物种。
但是也恰恰是人类的这些“聪明”行为，才导致了海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有点迷茫地问：“人类都有这么大的本领了，对他们来说，治理海洋污染就这么难吗？”
江思渺对这方面并不太了解，但他想，与其说是难，更多也许是因为投入的性价比太低了，人类不太想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人类不是你想得那么美好的生物。”
江思渺说，“是不是后悔当人了？”
江鲸想了下，说：“还好。因为至少江思渺是。”
“……”
江思渺一怔，随后摇了下头，“我也不算是。”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江鲸说：“但是至少江思渺把我救出来了！而且江思渺还写信让海洋馆停止动物表演！”
没有江思渺就没有现在的他。
所以他也想成为江思渺这样的人。
江思渺有点不赞同道：“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变成人类的。”
他没有做什么。
如果非说他的作用的话，就是起到了催化。
但即便没有他，也许只要江鲸寻求自由的梦想不破灭，他总会依靠那股冥冥中的意念力量变成人类的。
“但我和江思渺相遇了呀。”
江鲸说，“也许我能做的事情很少，但哪怕有那么一点机会，像江思渺救我一样，救了其他的动物，那么就是有意义的。”
“而且如果我还是虎鲸的话，也许只能在海里等死，或者等我的身体适应逐渐污染的大海。”
至少现在，拥有人类身体的他能在保证自己生存的前提下，去做点什么。
—
春节假期即将过完，江鲸重新开始直播了。
一开场，他就开门见山道：“今天是想和大家说一声，我之后我可能会改变我的直播模式，或许也会减少我的直播频率了。”
【江鲸不当吃播了吗。】
【别啊！！喜欢看江鲸吃东西！！很有意思啊！】
【为什么啊？】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鲸说，“其实前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什么。”
从虎鲸变成人类，他找不到谋生手段的时候，江思渺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时他认为吃播就是他喜欢的事情。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也觉得光对着镜头吃东西创造不出更多的价值，有点没意义。
“比起只是吃吃吃，我想做点更值得的事情！”
江鲸说得十分慷慨激昂，豪情万丈，随后再低头，发现弹幕里除了【？？？】之外，就是【取关了没意思】，【在装什么啊。】
他连忙去看粉丝数，发现粉丝数的确在下降。
完蛋了。
“……”
等下播后，江鲸第一时间对江思渺道，“我掉粉了！”
江思渺却像是早有此料：“正常的。毕竟粉丝当初是冲着吃播……或者是秀恩爱这两点来的，你现在要转行，肯定很多人都不买账。”
但说到底，吃播也只是江鲸最开始尝试接触人类社会的一环。
他做的还不错，脸好又刚好踩中了互联网热点，所以误打误撞吸引了一批粉丝。但从他拒绝当拍摄剧本的网红开始，他就注定和其他走这条路的人并不一样。
他不是博人眼球，想出位的网红。
他至始至终，都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江鲸有种被人讨厌了的感觉。
他有点难过地问：“我是不是选错了？”
江思渺摇头，莞尔道：“世界很糟糕，所以总要有人去做一点值得的事情。”
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江鲸选择转型，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
即便不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江思渺还是选择支持他。
“反正赚不到钱我也可以养你。”
江思渺说，“嗯……你吃得也不多，我还养得起。”
“我会减少食量的！”
江鲸连忙保证说。
太好了，他之前还担心吃太多了会变胖，江思渺就不喜欢他了。
江思渺点头，说：“而且以后不会有奇怪的观众让你吃生食了。”
江鲸想了想，问：“万一以后观众的要求更高，让我直接去偷一头虎鲸来怎么办！”
“那也有榜一大哥罩你。”
江思渺笑了，“‘独上江楼’会替你告诉所有人，做你自己喜欢的，想做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