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的边令诚未能如愿留在潼关,他被王思礼很客气地“请”到了出征的大军里。
大军高层全部出动。
田良邱和李承光是潼关大军的二号和四号人物。
哥舒翰因长期重病在身,除特别重要的事外,将其余军政大权几乎悉数交于李隆基委派的行军司马田良邱。
田良邱本是御史中丞,事实上类似于半监军半统帅。
而原本真正的监军李大宜则是个搅屎棍,整日里吃喝玩乐,搞得军中乌烟瘴气。
来潼关后,田良邱自知责任重大,没有丝毫懈怠。
可惜他不知兵,只好委派王思礼管骑兵,李承光管步兵。
李承光乃河西兵马使,此前一直领军驻守在潼关。
虽有接近二十万大军,可哥舒翰、王思礼、李承光、高适这些懂军之人皆知必败。
原因很多。
一乃哥舒翰重病在身,无法有效掌控军队。田良邱不知兵,代为管理军务期间,多有不当之策。骑兵都将李承光与步兵都将王思礼严重不合,矛盾重重甚至公开化,连带着下面人也产生严重对立。
二乃许多士兵为新招募,并没有在战场磨砺过,缺乏锐气和经验。
三乃此前封常清、高仙芝吃了败仗,许多士兵畏战。
四乃二十万大军鱼龙混杂,有高仙芝旧部,有招募的新兵,有河西、陇右、朔方、潼关、长安新兵等军,内部指挥体系混乱,说声乌合之众毫不为过。
五乃哥舒翰将最能打的精锐,身经百战、志在报国的老兵留给了高适。
六乃原来的监军李大宜日日拉着嫡系将士饮酒作乐,纵情声色。对军务指手画脚,排挤陇右、河西士卒乃至胡人士卒。那些被排挤的士卒一日三餐都难以得到保障,埋了个大雷。
七乃众将士皆知封常清、高仙芝冤屈而死,十分恨边令诚、杨国忠,对朝廷乃至李隆基心寒无比。
高仙芝从容赴死时,众将士曾齐喊:冤枉!冤枉!冤枉!
封常清临死前写给李隆基那封绝笔信,谁看了不掉眼泪。
所以,哥舒翰很明白这回是九死一生,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他拖着重病的身躯上马悲壮前行,心想着万一赢了呢?
不出关,要不造反,要不就死在刑场,那还不如搏一搏,死也要死在沙场。
这日,天气燥热,黑云压城,暗无天日。
……
六月初八,长安城里,人人皆知哥舒翰已出关,他们翘首以盼胜利的烽火燃起。
唯有李璘,他的心情很不好。
杨国忠一直阻碍着,使得他迟迟不能去潼关,一切已来不及。
相比于历史上的哥舒翰出关,这次多了个搅屎棍边令诚监军,而且还要留一万大军守关。
那结果不言而喻。
“杨国忠!你万死难辞其咎!”
李璘在心里狠狠咒骂。
恰在这时,门被一脚踹开。
“吆,永王看起来不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杨国忠。
他身后跟着陈玄礼以及许多禁军。
李璘强装镇定,“右相、陈将军何事?”
“何事?”杨国忠恶狠狠说道:“装糊涂?到了圣人面前看你说不说。”
陈玄礼这时发话了,他对身后的禁军说道:“你们几个看好永王宅,不许人进出,也不得骚扰永王家眷。”
话音落,他又走上前拍了拍李璘肩膀,道:“随我走一趟吧。”
与此同时,因背对着杨国忠,他悄悄使了使眼色,对口型说了几个字。
李璘看出来那几个字是——打死不认。
到底是此前送了重礼给陈玄礼,他选择悄悄帮李璘一把。
“打死不认?”李璘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已然明白了什么。
“请陈将军带路。”他轻轻说道。
没多久,李璘等人便在兴庆宫见到了李隆基与高力士。
“见了圣人,还不跪下!”杨国忠冷冷说道。
李璘慌忙跪下。
只见李隆基气色也不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
“儿不知犯了何错,还请阿爷明言。”李璘很委屈地说道。
李隆基冷笑一声,“不急,等李琩、咸宜来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璘又装作很愕然的样子问道:“和十八郎有关吗?儿真不知何事。”
说话间,李琩也被带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名奴仆,是其管事孙伏。
“说吧,圣人想听听。”杨国忠淡淡说道:“孙伏,你先来。”
孙伏跪在地上,磕着头,战战兢兢道:“奴昨日一早听阿郎讲,永王称郭昭仪托梦哥舒翰必败,潼关必丢,长安必陷。所以,阿郎让奴准备些东西准备逃亡用。”
在孙伏没开口之前,李璘就猜到了他会说什么。
肯定是此前那番话泄露了出去,被遍布耳目的杨国忠知道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李璘立刻装作浑身抖如筛糠的样子,惊恐道:“我没说过这话!他诬陷我!”
先打死不认再说。
“住嘴!”杨国忠叱道:“寿王说说看。”
李琩颤抖着开口了,看向李隆基,“阿爷,儿确实说过这话。”
完了,李璘心如死灰,也感到寒心,寿王不可信。
没想到,李琩又接着说道:“可儿没说过是十六郎告诉我的。此话乃我阿娘托梦告知的我。”
“这个狗奴在诬陷人!”
嗯?李璘感觉又活了过来,这李琩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患难见真情啊!
他心里想哭。
李隆基瞪大眼睛问向李琩,“真是武惠妃托梦告诉的你?”
“是!”李琩答道:“千真万确,儿哪敢欺阿爷。”
李隆基微微叹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沉思。
李琩的生母武惠妃在李隆基心目中有着重要地位,当年差点被立为皇后。
杨国忠这时不爽了,他冷笑道:“很仗义啊?都这么会做梦和托梦?咸宜公主来了看你们怎么说。”
咸宜?难道她那边也消息泄露了?
李璘只觉得天要亡自己。
没几息,咸宜公主也匆匆来了。
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有些诧异,问道:“阿爷宣儿进宫是有何事?为何他们都神色不对?”
电光火石间,咸宜也明白了,也在装糊涂。
李璘稍微感到一些安心。
咸宜公主可是宠冠诸女,李隆基对她恩宠有加。她的话能起到很大分量。
李隆基没开口,杨国忠却问道:“敢问公主,那日你们在永王宅相聚,永王说了些什么?”
咸宜立刻答道:“说些家常话,阿兄让我为他寻一些貌美奴婢。”
“怎么了?”她惊讶问道。
找几个女子还能犯错了不成?
“那为何听闻公主府上在收拾一些物事,像是要出行而用?”杨国忠又问。
李琩府上的管事泄露了消息,但咸宜的人没有。
但杨国忠打听到了咸宜命府上仆人准备一些出远门的东西,再结合此前有人奏知李璘见了咸宜和李琩,就猜到了大概。
“眼下酷暑,天气炎热,我想去终南山小住几日,命人准备物事,有什么问题?”
咸宜不紧不慢反驳了一句。
“那为何不与下人言明是去终南山?”杨国忠又问道。
“我打算再邀几名姐姐妹妹同去,想要到跟前了再给她们一个惊喜,不可以?”咸宜气冲冲说道:“倒是右相,派人探听我府上事宜是何居心?”
“阿爷,请为儿做主!”她看向李隆基。
杨国忠对咸宜无话可说,只好躬身朝李隆基道:“臣不敢多言,请圣人裁决。”
他哪能看不出来李琩也好,咸宜也罢,都是在保李璘,想必圣人也能看出来。
半天没吭声的李隆基看了眼潼关的方向,他明白了这件事的真相。
只是他心里操心着军情,觉得心烦意乱。
李隆基挥了挥手,不耐烦说道:“罢了罢了,托梦说朕会败,朕要看看哥舒翰怎么败!”
显然,李隆基懒得追究这件事。
不管是李璘一番妄言,还是李琩被托梦,反正也就是这兄妹三人知道,有什么关系呢?
眼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哪里有哥舒翰出关的军报重要?
等好消息传来,这荒唐的托梦不攻自破,到时候再惩罚不孝子也不迟。
李璘、李琩、咸宜同时松了口气,看来圣人并不是非常在意。
杨国忠看到李隆基如此说,并没有失望。
上次见识过了李隆基漠不关心,这次大费周章再告状,焉能接受如此结果?
只见他咳了一声,道:“孙伏,把话说完吧。”
“把永王讲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说与大伙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