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李隆基一反常态地没有和杨玉环寻欢作乐，而是静静坐着。
他才接见了一些从潼关返回的使者，使者们都说哥舒翰哭着接受了圣命，承诺将于明日出关讨贼。
这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胜利在望，大局可定。
杨国忠不偏不倚来了，他屏退左右侍从及宦官，除了高力士。
没怎么耽搁，杨国忠很快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李璘交构李亨及哥舒翰，图谋不轨的猜测。
饶是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高力士，在一旁也听得心惊胆战。
难道又要再现“三庶人”之案了？可惜了太子。高力士心里想着。
出乎意料的是，李隆基听完，并没有表现出震怒，也没有指示杨国忠采取什么措施应对。
他只是面无表情淡淡说了声：“朕知道了。”
“圣人！”杨国忠痛心疾首道：“不可不防啊！”
李隆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切等哥舒翰出关收服东都后再说，这件事你且关注着就行。”
杨国忠顿时十分失落，只好道了声好，恭敬告退。
他这次没猜透李隆基的心思。
而在李隆基看来，眼下潼关大军出关在即，不宜再生事端，要以大局为重。
李亨和李璘是不是真的勾结哥舒翰有谋反之意，多疑的李隆基是有那么一点点信，但并不想立刻就查。
李亨和李璘没有兵权，翻不起风浪，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陈玄礼绝对忠于自己，长安城一片太平。
哥舒翰就要出关打仗了，现在说他谋反？
这不是自乱军心吗？
反不反的，等他打下洛阳再说。
昏君也有头脑清醒的时候，奸臣则很少。
杨国忠十分郁闷地离开了兴庆宫，他边走边想，决不能就此放过李璘和李亨以及哥舒翰。
哥舒翰一定会留心腹统领一万精兵镇守潼关。
无论胜败，那一万大军迟早要拿自己的人头祭旗，长安城禁军怎么挡得住。
唯有哥舒翰和叛军打个两败俱伤，最好是哥舒翰死在战场上，加上那个王思礼，那就最好不过了。
大军群龙无首，谁还敢针对自己。
想到这些，杨国忠眼珠子转动的更加快，思考着如何破局。
就在杨国忠回到位于宣阳坊的家中之时，咸宜公主和李琩几乎同时踏入了永王宅。
李琩未能一大早赶往潼关，便只好想一些退路。
“何事啊十六郎？”咸宜有些期待。
李琩则大笑着说道：“可是要我等欣赏送你的双胞胎美婢跳舞？”
李璘带着侯莫陈妃迎接两人，低声道：“到里堂说。”
十王宅内的皇子们见了谁，谁几时来，几时走，都会被监院的宦官记录在案。
但是，谈话是可以私密的。
没一会儿，咸宜和李琩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璘，脸上哪里还有嬉笑之色。
因为，李璘告诉他们潼关必会失守。
“为什么？”咸宜问道。
侯莫陈妃也一脸惊讶，昨天还说是可能，怎么今天就信誓旦旦了。
“昨晚阿娘给我托梦了，说哥舒翰会大败，不日长安就将陷落，没几个人能跑掉。”
李璘抛出了重磅炸弹。
他的母亲是死去多年的郭顺仪，托梦倒也合理。
“你们爱信不信，但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我就死定了。”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李璘还是冒着风险决定救两个人。
那就是咸宜和李琩。
无他，因为这俩人对自己是真的好，没有什么算计，是信得过的人。
当然，自己的家眷也得尽量救。
这李璘前身就是个造人机器，生了十余名儿女。
没办法，十王宅里也只能做这事了。
还好，那些孩子都住在百孙院，不和李璘住一起，能落得清静。
所以，李璘感到很陌生，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能拉一把是一把。
无外乎，责任所系，能救就救，但也决不能圣母。
长安一旦被破，诸多王公贵族自顾不暇，谁知道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咸宜和李琩、侯莫陈妃对视一眼，自知李璘不会骗他们，便同时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侯莫陈妃也明白了李璘让她准备金银财物是以备不时之需。
“记住了，切不可告诉任何人。”李璘送别咸宜和李琩时，再次强调。
他很清楚散播出去的下场，但又不得不做。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以密成，也因泄败。
……
潼关，哥舒翰接到一封比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沉默中，他跪地痛哭流涕。
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必须得出关。
不出关就是死，出关也是死，那还不如去搏一个奇迹。
很快，他带着近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走之前，他精挑细选了一万精兵留在潼关守城。
守城统领他本来有意王思礼，可王思礼抗命不遵，直言要和哥舒翰出关同生共死。
无奈之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哥舒翰选了一名他在陇右节度使任上时，在自己幕府效劳的部下作为守关统领。
他一直很欣赏那名部下，认为其志向远大，精忠报国，是个奇才，有大器晚成之姿。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对了，这名部下是名诗人，与大文豪李白、杜甫均交好。
这名老部下叫高适。
洛阳陷落，哥舒翰镇潼关后，在外游历的高适紧急回京效命，被李隆基拜监察御史，赶赴潼关辅佐哥舒翰，做了个掌书记，依然是幕僚。
所以，哥舒翰决定这次将守关重任交给了并未独立率军打过仗的高适。
哥舒翰任命高适为潼关都将。
这是一次豪赌！
他顾不了那么多，圣人都敢信杨国忠的鬼话，拿二十万大军去赌，我哥舒翰有什么赌不得？
哥舒翰有一种直觉，觉得高适能创造奇迹。
城门外，高适端着一碗酒，悲声道：“大帅保重，祝大帅克贼收东都，凯旋而归！”
哥舒翰端起酒一饮而尽，“老夫半截身体入土，此行心存死志，当马革裹尸而还！”
“汝责任重大，万不克轻敌冒进！若我一去不回，一定要死守潼关！不要让老夫失望！长安安危系于汝一人之上。”
高适顿时泪如泉涌，也端起酒一饮而尽，高声呼道：“人在城在！适定不辱使命！”
看着哥舒翰和出征大军远去的背影，高适再度悲怆大喊道：“众将士，随我念！”
“北斗七星高，
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
不敢过临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