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很豪迈地表了态,但在场之人却没人吭声。
群臣的头脑比李隆基冷静的多,他们在细细思考高适提出的建议的可行性。
很快,脸色很难看的杨国忠指着高适鼻子斥道:“汝乃小小监察御史,无领兵制胜之绩,何以妄言筹得十万大军可保潼关不失?”
“汝以人头担保,可知汝人头值几钱?二十万大军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之责,潼关有几颗人头够砍?”
杨国忠字字珠玑,声若洪钟,说的好像大军全军覆没与他没关系,全是哥舒翰指挥不当所致。
李璘这一刻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要脸和强词夺理。
李隆基和杨国忠并没有一丝一毫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意思。
人微言轻的高适一下涨红了脸,杨国忠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
监察御史不过是小小八品职官,灵宝之败实在太过于惨烈。
但高适很快又振作起来,他毫不畏惧地盯着杨国忠问道:“请问,右相又有何良策可保潼关乃至长安?”
杨国忠一下被噎住了,他哪里有什么好计策。
要说有的话,心里倒是隐约想好了退路,但现在不敢提出来。
高适见杨国忠不说话,又看向李隆基,沉声道:“请圣人依刚才之策下令!”
“不可!”杨国忠这下吭气了。
左相韦见素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知道该支持李隆基还是杨国忠。
其余诸臣也跟着装死。
关键时刻,杨国忠的好大儿杨暄发话了。
“圣人不可!城中存粮乃至左、右藏钱财,盈余皆不多,若募兵十万赴潼关,势必要犒赏,恐要搬空两藏,日后何以维系?”
此前的户部尚书——安禄山堂弟安思顺,于数月前被哥舒翰诬告处死。
现在,户部皆由任户部侍郎的杨暄说了算。
至于左、右藏的盈余到底还剩多少,除了杨暄,没人知道。
“除非......”杨暄没敢继续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杨暄的意思,那就是除非动用李隆基的私库——琼林库与大盈库。
左、右藏为公库,是大唐共有,取之用之皆要有道。
另有中藏,为内库,也就是李隆基的私库,他可以随意动用。
除此之外,还有权臣王鉷昔年专门为贪图享乐的李隆基所修的琼林库与大盈库。
因为,中藏放不下了。
开元盛世的硕果加上敛财有道的李林甫与王鉷,真就把私库给装满了,于是修建了琼林库与大盈库。
话说一半后,杨暄偷偷抬头看了眼李隆基,又低下头,依然不吭气。
杨国忠倒是把目光投向李隆基,似乎在征求李隆基的意见,舍不舍得动用私库?
那里面的财宝有许多是杨国忠为李隆基搜刮的。
李隆基面无表情瞥了眼杨国忠,没有表态,只是轻轻摇了摇食指。
这对君臣早已形成了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明白彼此心意。
杨国忠便瞪着杨暄,怒斥道:“休要胡言!收起你的歪心思!”
杨暄惶恐不已,慌忙说道:“儿知罪。”
其余大臣默默看着这对父子,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意思。
官署里,一时变得安静无比。
事情到了这一步,高适便知李隆基不会同意他的请求了。
他咬牙道:“既如此,适当立刻回潼关。望圣人派人务必守好长安城,一旦潼关......”
高适不再说了,一挥衣袖,扭头便走。
“高御史等等我。”看了场大戏,心里凉透了的李璘连忙追了出去。
在中书省官署外,李璘追上了眉头紧皱的高适。
“何事?”高适心有不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李璘拿出诏书,快速地讲了一遍自己要赴潼关的原因。
“那我得叫您一声李判官?”高适没好气说道。
他对长安的这些皇亲国戚是真没什么好印象,都是大唐的蛀虫。
上一个不知兵、胡折腾的行军司马田良邱连带着判官萧昕已经死了,常年住在十王宅的李璘,怎么看也是更不知兵的样子。
再往前,另一个皇子荣王李琬也死了。
为何还要派李璘这种人添乱?
高适感到很无奈。
李璘听出高适不欢迎自己,他赶紧笑着解释道:“高御史放心,我前往潼关,只为感应上天,绝不参与兵事。”
“那请随我同走吧。”高适飞身上马,无论他欢迎不欢迎,李璘奉李隆基之命前往潼关,他没有资格反对。
“还望稍待片刻。”李璘硬着头皮道:“我还得回家一趟安顿家眷,她们不清楚这件事。”
高适立刻就打算说自己先走,想了想还是改口了。
“请尽快,潼关兵事不可耽误。”
这趟百里奔袭长安搬救兵,无功而返,反而请了个大爷回去,高适很郁闷。
“大帅,适愧对您。”高适在心里默默念道。
大概过了两刻钟,等的焦躁不安的高适才见到愁眉苦脸赶来的李璘。
“抱歉,家眷哭闹不止,不愿我去潼关,颇费一番口舌才脱身。”李璘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无妨,快走吧。”高适自然知道李璘经历了什么,谁舍得眼睁睁看着亲人去潼关送死。
这回高适倒是对李璘产生了些好感,明知去潼关危险重重,还愿意去,倒也算有点志气。
李璘上了马,跟着高适动身。
此时,已是卯时,天色微亮。
不知不觉,竟一夜未眠。
出了长安城后,高适突然狠抽马鞭,军马立刻急驰。
李璘慌了,他不会骑快马。
一月来,也就偷偷学了点皮毛,缓慢骑着还行,一旦速度起来,就害怕。
“没办法,拼了。”李璘心头一闪,有样学样,猛挥马鞭。
只是这马鞭抽错了地方,马儿吃痛之下,猛地向前一跃,几乎要挣脱缰绳。
李璘更加慌乱,又是勒紧缰绳,又是抽马鞭,马儿愈发不受控制。
失控的马开始在官道胡乱冲撞。
与此同时,对向缓缓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当李璘的马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那辆马车时,李璘这才惊恐地发现,已经无法避让。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两匹马在路中央猛烈相撞。
双方的马儿吃痛下剧烈嘶鸣,随即倒地挣扎。
李璘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了马背,直直撞入了对面的车厢中。
他感到自己一头撞上了一具温软的躯体,但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无法动弹。
晕头昏脑之际,李璘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物体。
嗯?
像是很熟悉的馒头,还带着香味。
很熟悉的感觉!
不对,这是?
李璘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啊!”
“啊!”
车厢里接连响起两声高亢的惊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