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蕊娥突然被拍了这一下,只觉得肩头一重心就“嘟噜”一颤,吓得脸都白了。本就是窥探心里摸不准的事儿,这其其格还冷不丁的蹿出来吓人一跳,倒像是配合的刚刚好。厌恶的不行,黄蕊娥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你这是要吓死我么?”
其其格扬了扬眉毛,不以为意道:“黄格格你是怎么了,张嘴闭嘴净说些不吉利的。我不过是看你入神,逗着你玩玩罢了。”说着话,其其格的目光不禁看见了远处的彩澜,轻轻咦了一声:“那彩澜在那门口,偷看什么呢,这么的小心翼翼?”
想着其其格的脾气一向不好,黄蕊娥本不愿意多说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谁知道她竟然还缠着自己,没完没了的问东问西,真是叫人连最后一点耐性都耗尽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若你好奇,自管吩咐你身边的灵澜去瞧啊。”
语气有些重,黄蕊娥言罢,心里微微发颤,不晓得其其格又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只得又低了声音道:“宝澜和碧澜进了那房里许久都没出来,我以为高侧福晋也在,才让彩澜去瞧瞧需不需要帮衬一把。这也至于珂里叶特格格你巴望着问么!”
其其格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上的翠玉镯子,想起什么似的又对着光看了看。“嗨,当是什么事儿呢。高侧福晋最喜欢花香浓郁的胭脂、香料,福晋才选购了一批入府,就紧着她们房里先挑了。保不齐东西都搁在那儿屋里了。”
其其格眼底尽是得意,言语中添了几许炫耀的成分,正经道:“福晋素来节俭,怎么舍得花太多钱去买昂贵的胭脂。还不就是些寻常的货色么,大抵是没有什么好挑的,浪费功夫。还是我阿布送进府来的才好,就拿这玉镯来说吧,黄格格你瞧啊,对上这光一看简直通透极了!”
哪里顾得上看其其格的镯子,黄蕊娥心里不解的,却是她方才说的话。福晋选购了一批胭脂、香料入俯,怎么会让高侧福晋先挑。即便是四爷近来少去乌喇那拉侧福晋那儿,也未必就表明不上心啊。
很违心的笑了笑,黄蕊娥赞道:“这么好的翠玉镯子,即便不对着光看,也是通透的。要不怎么说格格你的身份尊贵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当然看不上寻常之物了。”
心底还有另一丝疑惑,让高侧福晋先挑胭脂,必然说明是福晋存了些袒护之心。若此,又何以会轻易对人言语。怎么其其格就知道那屋子里摆着什么!这么看来,她和高侧福晋的关系,也未必就是表面上这样剑拔弩张的,内里必有文章。
黄蕊娥越想越觉得不妥,看着眼前笑靥满面的其其格,顿时觉得双腿绵软无力。府中各人均有所倚,就连福晋也开始拉拢高侧福晋了。这么下去,别说她想要独占恩宠越发难了,恐怕保住性命都不容易。
“珂里叶特格格万福。”彩澜转回来见其其格也在,福身问了安。心想黄蕊娥必然不愿意与其其格多说,便趁机道:“格格,奴婢出来的时候,忘了将炉子上的汤端下来,这会儿怕是煮干了……”
“你这丫头,做点事这么不上心。”黄蕊娥怨怼的瞥了一眼彩澜,不好意思的对其其格歉笑:“我房里伺候的人少,什么都得自己经心,先告辞了。”
其其格目不斜视,随意道了声好,就转头对荟澜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什么样的胭脂要劳烦福晋的幼弟富察傅恒送过来。”
彩澜总觉得这句话,像是珂里叶特格格刻意说给自己主子听的,走远了才道:“格格,奴婢老感觉不大对劲儿似的。刚才隔着门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但若仅仅是香粉胭脂,碧澜和宝澜为何这样遮遮掩掩的。如此一来,难逃故意惹人侧目的嫌疑,越显得明目张胆。”
回身儿发觉身后没有人跟着,黄蕊娥轻柔一笑:“欲盖弥彰的把戏而已。好在你机灵,知晓找这么个借口避开其其格那疯妇。”略微一叹,黄蕊娥放慢了脚步,怏怏的说:“福晋素来不去争宠,也鲜少参合旁人勾心斗角之事。这一回,因何要偏帮高凌曦,让人看不明白。
我却知道,府上分门别户的势头日趋严重。真真就是人心叵测极了,我竟没察觉其其格同高凌曦神不知鬼不觉的亲厚了……”
见主子忧心不已,郁郁难抒,彩澜感同身受若有所思道:“那么格格,您也得寻一个靠山才好。退一步来说,即便您实不愿屈从于人下,起码也要找个耳聪目明的相互照应着。否则旁人都有所持,相互包庇,咱们越发显得被动了。”
“好是好,可惜就怕迟了。”黄蕊娥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沮丧席卷而来,除了手足无措,更多的则是恐慌。或许连福晋都看好的高凌曦,会是那最后的一线生机。想到这里,黄蕊娥触动情肠:“彩澜啊,咱们在王府的时候不会长了,谁知道以后入了宫,会是个什么样子。我只怕名分一定下来,什么都成了定局。”
芷澜奉了茶来,是鼎好的毛尖儿,搁在福晋手边儿一盏,又奉了一盏予傅恒。芷澜蕙心兰性举止利落优雅,期间发觉傅恒对着自己淡淡一笑,亦没有心慌。神色明朗,如常的退了下去。
傅恒见人走了,才笑赞道:“不愧是长姐调教出来的丫头,透着一股子轻灵劲儿,不似寻常的侍婢那么浅显。”
兰昕碍于面子,并未说出芷澜真实的身份,只轻轻一笑,隐去苦楚:“哪里是我调教的,这芷澜是陪着四爷长大的宫婢,宫里出来的,有几分伶俐罢了。”
“说得是。”傅恒沉吟一笑,眉宇紧了一紧:“皇宫是什么地方,进得去或许不稀奇,能走得出来却是天大的福分。长姐莫怨我多口,想必你往后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了。”
轻轻抿了一口茶,清冽的茶香缓缓沁入心脾:“富察氏家族的桎梏有,却不及四爷待我之心,前者使我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后者,却令我心甘情愿,不遗余力。”
傅恒闻言不禁一笑,诚然道:“长姐与王爷情投意合,恩爱逾常,让人羡慕。可即便如此,长姐也不该糊里糊涂,懵然不知内里究竟。”
“嗯?”兰昕大惊,茫然的眸子因为不安而略显的清冷:“我不知内里究竟?还会有什么究竟?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不妥?”
这么一问,傅恒当即明白过来,关乎身份之事,宝亲王是真的只字未曾向长姐提起。眉头一皱,脸色随之阴冷下来,傅恒环视了屋内一周,才道:“讹传沸沸扬扬,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为长姐你日日陪伴在王爷身侧,却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让脸色好看了些,傅恒澹澹道:“传言道宝亲王并非熹贵妃娘娘嫡出的阿哥,不过是皇上宠爱娘娘之故,恩准无所出的娘娘将聪慧的四阿哥养在了膝下教导着,并不许旁人提及四阿哥的出身。
传言更道,宝亲王极有可能为汉人之女所出,并非纯正的满族血统……”
“茶凉了。”兰昕揪着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好打断了傅恒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稽之谈,最能绘声绘色,素来伤人于无形。你怎么肯信?”
“长姐。”傅恒冷挑横眉,忧色愈重:“倘若唯有我怀疑,果然算不得真。你可曾记得,前些日子下了场雨。王爷孤身出门,连萧风也未曾跟着伺候,且说漆黑才归?”
兰昕闻言,眉心又是一跳:“自然记得,并不是太久的事儿。”
傅恒点了点头:“那一日,王爷入宫求见皇上不得。硬是孤身一人,跪在养心殿外淋了几个时辰的雨。可熹贵妃就是不予允准。似乎,当真是畏惧王爷从皇上口中得知真相。”傅恒越说,声音越轻,言止于此,他一盏茶灌进口里,才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若不是连王爷自己都生了疑心,何必入宫长跪?长姐,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再仔细想想前因后果,春和始终觉得,宁可信其有。总归得防着些,想好应对之策,才能万无一失。”
兰昕被傅恒的言之凿凿吓住了,一时间怔怔的,不知如何应答。
然而越是这样的紧要事,越不能出错。沉静了心绪,兰昕马上意识到,四爷即便不是熹贵妃所出又如何,终究撼动不了他的前程,遂道:“是不是都好,熹贵妃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再这个时候亲手斩断自己的根基。除了四爷,她再无所处,而五爷嫡亲的额娘健在。熹贵妃不会冒这个险。”
傅恒的心因为兰昕的笃定之言,平复了不少,可转念一想,又道:“熹贵妃娘娘或许别无选择,可倘若四爷过不去自己的心,又当如何?”
“不会的。”兰昕自信满满道:“四爷必然不会让皇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