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怡珠惊讶半张着嘴,活脱脱像是含着一颗硕大的珠子,吞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绮珊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的重新坐下,好整以暇:“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除了那个伊澜,这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信。没有人会把今天的说话传出去。”
与此同时,外出打水的小云已经被永和宫里戍守的侍卫拦了下来。扣押在配殿一侧背阴的厢房里,等待吩咐。
“树大招风,姐姐好妙的计策。如今祸福都有妹妹我顶着,姐姐倒是乐得自在了。”怡珠终于明白,为何皇后会扶植叶赫那拉氏而不是她。“姐姐的阿玛乃是从二品的兵部侍郎,也难怪姐姐在后宫之中能如此的顺风顺水了。”
绮珊不否认她的说法,爽朗一笑:“你可知,后宫里争风吃醋都是小事,真正的勾心斗角,其实根本不分前朝还是后庭。所以,从入宫以前,阿玛就处处为我筹谋准备,打点好了一切,令我在宫中有人匡扶,如鱼得水。唯一晦气的,就是侍奉在我身侧的伊澜!”
说到这里,绮珊情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那已经干涸了的血点子摸不大出来。实际上,其实她也并不是很在意。“伊澜心性浅薄,又贪心又多事,沉不住气也就罢了,竟然还在我新贵得宠之时,与娴妃身边儿的朵澜起争执。教我如何不头疼?
只是,想铲除她这颗眼中钉容易,要不惹人疑心却难了。所以每走一步,我都小心翼翼,直道看见伊澜耳垂上的那一对极好的南珠,我便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这样的肺腑之言,叶赫那拉氏竟然无从保留的说了个清清楚楚。怡珠越听心里越怕,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你既然要我替你挡煞,为何又要和盘托出?难道你想……”
“诶,岂会。”绮珊打断了怡珠的话,沉了面容:“弄死你,比弄死区区一个近婢还容易。因为先前你我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不是么。”
“那……你便是想要和我联手了?”怡珠少不得警惕起来。“我有什么是你能看上的?”
“胆量、野心、本事。”绮珊冷艳的笑容里夹糅杂了很多东西,像是赞许,却饱含讥讽之意,倒叫人看不明白了。
怡珠半天没有做声,只是茫然而谨慎的盯着眼前胸有城府的女子。那表情如同看见了可怕的猛兽,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宫里没有人里应外合,单凭你从宫外使了好大的劲儿,弄进来的一个有些伸手的小太监袁福,以及两名家婢,你就敢掉包内务府给我的东西,这还不是胆量么?需知的,倘若不是我帮衬你隐瞒,有陷害伊澜,恐怕死的就是你了。”绮珊得意的笑了起来,这个自以为聪明的梅勒氏,竟忽然不知,她稍微做了些手脚,就将那帕子送进了娴妃宫里。
娴妃总算精明,一经发觉,必然更会咬着梅勒氏不放。一方面是新宠,另一方面又得罪了娴妃,只怕这样腹背受敌的日子绝壁不会好过。
忍住心里的喜悦欢腾,绮珊平和道:“至于野心么,自是不必多言。若非你也想独占鳌头,一朝成为皇上身边最要紧的女人,你也不必铤而走险啊。正与我欲韬光养晦一般,都是为了扶摇直上,攀爬的更高计。所以咱们是同一类人。”
轻轻咬了咬唇瓣,绮珊敛去了眼底清冷的流光,缓缓笑了笑:“至于本事,方才我也说了,在宫里没有人接应,你也能凑合的将此事办妥,如愿以偿,总算有几分能耐。皇后面前的重头戏,你又演的极好,倒也不失伶俐。总算还说得过去吧。
冲着这几条,我便觉得与你联手,一并攀附皇恩是个不错的法子。只要咱们平分秋色,皇后也好,慧贵妃、娴妃也罢,总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旁人眼里,一个人得宠始终太碍眼了不失么。”
怡珠叹了口气,心顿时软了几分:“姐姐如此智慧明澈,妹妹愚不可及,有什么本事能与你平分秋色?怕是姐姐太看得起我了。”
这就是拒绝的话吧!绮珊心里清楚,却没有做声,一笑了之。
“若是姐姐没有什么大碍,那妹妹就先告辞了。”怡珠不愿意看人脸色分宠。且说这个叶赫那拉氏心机太深,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同她比肩或者越过了她去,必然会被她算计的体无完肤。倒不如一早就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
“妹妹能走出我这永和宫,却走不出咸福宫。难道你愿意和那个矫揉造作,佯装天真的碧鲁氏待在一块儿么?”绮珊算是抓住了怡珠的软肋:“她有这龙裔呢,皇上才不追究他欺君之罪。可倘若她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你猜皇上会不会以为是你算计了她?
好么,即便你总能逢凶化吉,躲过一劫又一劫,可你能保证不会受这个碧鲁答应的牵累,而坏了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好印象?紫禁城里的很多事儿,可以做,却不可以解,一对乱麻似的死结,你凭什么有本事次次遇难呈祥?总得有人帮衬一把不是么?”
“姐姐说这样的话,便是威胁妹妹了。”怡珠脸色惨淡,透着无力的苍白。“何以宫里那么多位新小主姐姐都不在意,却偏偏非要是我?”
“是你又如何不好了,该你的恩宠,一分一毫都不会少。有我的好,也总不至于亏待了你去。何必不情不愿的呢。”绮珊短促一声叹息,爽快道:“罢了,权当我今日白说。你存心害我,却助我铲除身边的碍脚石,咱们总算是扯平了。你要走便走,我也不会再多费唇舌。
至于威胁不威胁的,你心里清楚就好。总归获宠才是我的宿怨,你不想方设法的阻碍我,我也不会时刻盯着你不放。人总是得为自己筹谋才好。”
怡珠默默在心里想了一遍绮珊的话,似乎平分秋色也没有什么不好。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她强撑着心里的不适,福身,正色道:“既然姐姐有心拉妹妹一把,妹妹又何必不识抬举,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好意呢。天家的恩宠,岂是一个人能享受尽的,你我并肩固宠,才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这番话说得很是诚信,绮珊满面喜色,亲自扶起了怡珠:“好妹妹,咱们可都是旗人之后。就冲这一点,也理当咱们亲近。我养伤期间,你便趁风而行,好好拢住皇上的心。再过些时候,宫里必然会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对你出手。
我便会趁势帮衬你一把,届时妹妹可别忘了,在皇上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必然的,姐姐放心。”怡珠倒也爽快的应下。二人各怀鬼胎,终究却还是相视一笑。
“娘娘也累了,早些歇着吧?”索澜替皇后拢过了头,搁下黑檀木的梳子,柔和的笑道:“今儿这一日都在操心后宫里的琐碎事儿,真是难为娘娘了。”
兰昕看着妆镜中的自己,良久没有说话,怔怔了好半天。末了,才收回心神,淡淡的说道:“本宫以为,先前从府上一并走过来的女眷们不好管治。现在看来,新入宫的这一批宫嫔,到底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能安心入眠。”
锦澜依旧捧着白日里的舞鞋细细看着,一看便是大半日。这会儿听见皇后与索澜的对话,才缓过神来:“娘娘,再不济也是后宫的事儿,心烦意乱的岂会是娘娘一个人。到底凤体要紧。”
“你看了这大半日了,可有什么发现?”兰昕知道锦澜是最擅长针黹的,宫里没有几个绣娘能比得上她的手艺,遂认真问道。
自信满满一笑,锦澜毫不犹豫道:“奴婢还真就发现了一处不同。是拆开这丝线后才发觉的。皇后娘娘请看。”
将舞鞋捧到了皇后面前,锦澜仔细的讲解起来:“寻常人刺绣也好,缝制衣裳也好,都习惯从左往右,越来越朝右手边做活。这是因为左手拿着,右手缝着,方便。可您再看看这双鞋,缝制的时候顺序竟然恰好相反。都是从右往左,越来越向左手去。那这岂不是说明,绣花针是左手拿着,向右做活!”
“哼,难怪敢让旁人去她宫里搜,还令侍婢又死要活的证清白呢。”索澜鄙夷道:“感情是有这绝技啊,还真是难为这位小主了。这是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还当旁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么!”
兰昕轻咳了一声,面色如常:“你们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外传。本宫看着,这两位贵人都不是池中物。不过也好,能让皇上高兴就好。非到绝境,咱们不出手不行的时候,由着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就是了。后宫里人心浮动,必然有忍不住的,姑且是看谁最先跳出来也就是了。”
索澜抿了抿唇,稍加思索:“奴婢觉着定然是娴妃娘娘,皇后娘娘您觉得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