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娴妃娘娘,您怎么来的这样早。奴才还正想着去承乾宫呢,您倒是先来了。”陈进忠赔着笑脸,眯着眼惭愧道:“都是奴才退较慢,让娘娘您空走这一趟。”
盼语原本就有些奇怪,明明是皇上着人请她过来,倒是早来一会儿,却不见皇上的人影。“皇上呢?不是说有新得了些稀罕物,传本宫来大开眼界么?”其实从陈进忠那谄媚讪讪的笑里,盼语已经预感到是和宫嫔有关,这么问也只为确定。
陈进忠连忙近前一步,垂首道:“方才梅勒贵人身边儿的小云来了,请了皇上往延辉阁去。奴才奉命去承乾宫知会娘娘不必走这一遭,不想娘娘您先来了。是奴才慢怠了。”
看一眼画栋飞甍的养心殿,仿佛能感觉到天子的威重之气。脸上的笑意便映衬的格外好看起来,肃穆之中带着顺承:“皇上日理万机,难得有兴致往去延辉阁赏景,总是好事儿。若此,本宫便先回去了。陈公公也去忙自己的差事儿吧。”
陈进忠松了一口气,拂去了额上的汗珠。“多谢娴妃娘娘体谅奴才,恭送娘娘。”
朵澜瞥了一眼陈进忠,瞧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起了嫌恶:“娘娘,奴婢猜想,一准儿是梅勒贵人故意使的计策。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这位贵人可没少计算。谁不知道整个后宫都快成她的戏台子了。不是在这里起舞,就是在那里下腰的,迷惑了皇上的心去,分走了娘娘您不少的恩宠。”
嫌恶的话,朵澜原本也不想这样长篇大论的絮絮个没完,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前儿夜,皇上本来翻了娴妃的牌子,可偏是那梅勒贵人,说能在秋风萧索之中,舞菊,缠着皇上去了咸福宫。娴妃娘娘是好心性儿,可这事儿偏让纯妃、海贵人知晓了,笑得鼻子都歪了。
“准保是叶赫那拉贵人的事儿,梅勒贵人还记恨娘娘您呢。否则她怎么不在皇上去皇后娘娘哪里的时候使手段,可恶至极。”朵澜越想心里越不痛快,一张脸拉的好长,脸皮子都扯紧绷了好些。
“哪儿那么多口舌。”盼语扬了扬眉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笑意:“朵澜,你是不懂本宫与皇上的相处之道。”
怔了怔,朵澜果然不明白娴妃再说什么。
盼语瞥见她一脸的茫然,略微低下头,轻叹了口气:“皇上喜欢本宫柔顺细密,温婉动人,却不喜欢本宫跋扈、执拗,总别着劲儿,你明白么?无论梅勒贵人的初衷是什么,咱们都的学着皇后娘娘的宽厚温和,有容人的度量。
谁都知道我与梅勒贵人不睦,不知道多少人擎等着看好戏呢。我又何必自投罗网,左不过是少陪皇上说会子话,若有心,皇上会记得本宫的好。若无心,见面三分情也迟早不抵用。”
朵澜点了点头,心里却依然不舒坦:“岂不是委屈了娘娘么。”
“天家的恩宠,又怎么会是一人可能承担的呢。古往今来,多少宠妃史册留名,又几人最后是好下场呢?杨贵妃备受玄宗恩宠,一骑红尘妃子笑是何等的令人羡慕,可最终不也是玄宗下了旨,赐她自尽,后被勒死在驿馆福堂的梨树下。”盼语的心有些颤抖。
“皇上给的东西,皇上说不给还能要回去。漫说是位分、权势了,就连情分也是如此。所以本宫现在也看透了想明白了,又何必去争这一时的高低呢。走着瞧吧。”
人人都以为娴妃受尽了皇恩,却不想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心思。朵澜除了叹息,却也不知道当劝什么才好,唯有默默的陪在娴妃身侧。正要穿过甬路相连的宫门,朵澜瞧见了远处行色匆匆的一行人,却是叶赫那拉贵人,不免奇怪:“娘娘,奴婢记得叶赫那拉贵人说是脚伤未愈,今儿也不曾给皇后娘娘请安,怎么这会儿倒是有精神逛园子呢?”
盼语顺势瞧去,也只看见她的背影,少不得低笑:“步伐这样轻快,显然不是逛园子,瞧这方向,应当是去延辉阁的。”
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盼语抻了抻衣角:“既然是热闹,咱们也去瞧瞧吧。”
“是。”朵澜也想看个究竟,遂扶稳当了娴妃,一行人漫步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
怡珠站在延辉阁二层的小阁上,看着玲珑轻盈的回廊环绕,脸上的笑意便格外的明澈可人:“臣妾却不知,御花园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弘历站在她身侧,朝远眺望:“若是冬日里天气晴好,这里还可以看到西山的积雪。远远的苍茫一片,巍峨壮丽,十分悦目。仿佛置身冰山之中,自觉胸怀宽广。”
“臣妾可不信。”怡珠笑起来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矜,却不是矫揉造作的那一类,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皇上自觉胸怀宽广,那是因您的心里装着大清国,装着天下,装着亿兆黎民。却并非是一座巍峨壮丽的雪山可以相较的。若是臣妾来看,便只觉得足尖儿都是凉意,四肢僵硬的怕是不会跳舞了。”
“越发的会说了。”弘历宠溺的捏了捏怡珠的指尖:“若你不会跳了,朕岂非没有眼福了。这宫里还有谁的舞姿能与你相较。”
怡珠摇头:“谁说没有,是皇上没有发觉罢了。”
“哦?”弘历不解的笑着,伸手捋顺了怡珠的秀眉。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便请皇上一观如何?”怡珠故作神秘,嘴角满是甜美的笑意:“权当是皇上与臣妾打个赌,若是臣妾赢了,皇上便许臣妾一个心愿。若是皇上赢了,臣妾便在这迎晖阁作舞,供皇上一观。如何?”
瞧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弘历少不得严肃起来:“这么说,怡珠你是有备而来了。朕岂非输定了。”
“那就看皇上肯不肯让臣妾受惠了。”怡珠轻轻的击掌两下,声毕,丝竹之声竟起。“皇上可要看仔细,不许辜负臣妾的苦心安排。”
怡珠轻盈盈的退了下去,仅仅余下弘历与李玉站在二层的廊子上。而廊下叶赫那拉绮珊已经随着乐声,翩翩舞动起来。
盼语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眼前的叶赫那拉贵人身子轻巧,随风旋转,长长的肩纱随着衣袂飘飘,仿佛如同彩蝶的翅膀,凌风而飞。那中轻扬曼妙的感觉,如同明月之上的嫦娥一般,清丽脱俗之中,竟带着淡淡的忧伤,摄人心魄。
只稍微抬头,延辉阁上双手掌着扶手的人,不是皇上又是谁。他看得入迷,俊朗的面庞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笑意。那是一种很舒心,很纯净的笑意,让盼语倍觉陌生。似乎是见过这样的表情吧,可那又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朵澜轻轻的抵了抵她的手臂:“娘娘您看。”
盼语定了定神,却忽然发现身前不远处的游龙般的舞者由一生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一顺儿的海天色舞衣,犹如一道清新的凉爽之光,在这个深秋绚丽绽放,着实令人耳目清新,心生凉意。犹如两朵好看又奇特花朵,充满着生机,引人瞩目。
“这是要学飞燕合德么?双双对对的迷惑皇上。”
盼语一个激灵,不想身后竟然有人,猛的转过脸去,却是高凌曦一脸明媚的澹然笑着。
“你这样不动声息的突然冒出来,是存心吓人么?”盼语虽然不高兴,可声音很轻柔,生怕搅扰了皇上的好兴致。
高凌曦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近前了一步:“你都这样轻声慢语的责问我了,便可知我为何悄无声息的立在你身后了。同样的心思,都是为了皇上能尽兴罢了。”
“也是。”盼语慢慢的敛去了不满,缓缓的笑了出来:“没有什么比让皇上高兴更为紧要了。皇后娘娘不是说了么,咱们这些久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反而懈怠了。竟不如这两位新进宫的贵人会讨巧。许是不光人老了,连心也老了,懒得去想也懒得去动了。”
眉头攒了起来,高凌曦依旧是明艳绝伦的美人:“自怨自艾可不是娴妃的性子,这是怎么,也让这两位妹妹倾了心不成?连自己当摆在什么位置都找不清了。”
“怎会。”盼语自嘲而笑:“自然是摆在贵妃之下的位置,难道还敢僭越不成。”
“一会儿跳完舞了,你才皇上会择哪一位妹妹侍寝?”高凌曦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不免瞬间灿烂起来。
盼语有些不自在,少不得别过脸去:“青天白日的,无端在这里揣测圣意。怎么贵妃手上的功夫很闲么?我可记得,三阿哥还养在你宫里呢,还有咸福宫的那一位有孕的答应,不也得靠贵妃你日日照顾安抚么!”
高凌曦宽大的衣袖下面,是一双赚的很紧的手:“你既然知道我的处境,为何还有心思在这里赏舞呢。再怎么说也不是跳给你看得。也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敛去了心头的怨怼之气,高凌曦如下令般道:“别磨蹭了,随我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