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渥太华的麦克唐纳-卡蒂埃国际机场。
渥太华作为有着一百三十多万人口的加拿大首都,机场却比大急流城的大不了多少。陈西被几个人围起来走下飞机,外面显然有着充分的准备:全副武装的警察、穿西装戴墨镜的特工站了好几排,警戒线一直拉到机场外的停车场。
这次有警车开路,一行七辆车鸣笛行驶,兜兜转转转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又回到离机场很近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
陈西在飞机上就看出来,带他来的这些人都是外勤特工,一般不太可能知道很多。他一路选择违反自已的习惯,尽管有些紧张,但一直缄口不语。
同时,他把自已的各种所作所为都分析了个遍,还是找不到这么兴师动众的理由,更别提刚刚购物中心外的那场枪战了。
最离奇的想法是,这是某场电影或者什么疯狂真人秀的拍摄行为,他被幸运的选为了平民主角。这当然不可能,但却又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等一下到了地方,砰的一下,制片人员和现场观众就会涌出来,一大群拿着花环丰乳肥臀的女郎会簇拥着他走向中心舞台,由一位主持人告诉他这是一个恶搞,之后就是喷彩带开香槟切蛋糕再往脸上扣。
陈西真希望这种美国式的俗气节目就是这场闹剧的终点。但在内心深处,他明白这不可能,至少,那两辆卡车冲着SUV撞过来的行为一定是真实的,还有那枚火箭,无论哪件事,都有可能造成人员的重大伤亡,没有节目会这么疯狂的恶搞。
但是,这会是为了什么呢?
高尔夫俱乐部的门前站着几个特工,一个人接手了陈西,把他带到一间装饰精巧的房间。
房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土耳其地毯,墙壁覆盖着大理石和艺术漆饰,还有几幅西班牙著名现代派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珍贵的油画,屋子顶部用蓝色漆成天空的样子,垂下几盏镀铬的亮闪闪的吊灯。整个房间把古老和现代的风格结合的完美无瑕。
陈西一路上没有戴手铐,也没有人强迫他低头,或者戴头套。所有特工都沉默不言,但并非粗暴无礼,现在又来到了这么一间让人感觉舒适的房间,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一位个子不高,穿着棕色西服的人正站在窗子前打电话,说的是法语。
这难不倒陈西,混血出身,让他对不同语言天生没有排斥感。法语这种发音优雅、吐字轻快的语言更让他痴迷不已。早在到收容所安身之前,他就已经能在大急流城的夜校里流利的诵读法国现代诗人让·伯霍尔的诗句了。
打电话的人声音很轻,但陈西还是听到了几句含混的片段:“告诉喀布尔的混蛋们……我跟哈桑已经谈过了……我们明天就到利雅得……最早今晚给你消息。”
那人挂断了电话,回过身来。这是一个典型的法国人,身材不高但并不显得矮胖、一头有点乱的棕色头发、方脸、高鼻、额头较窄、眼睛微蓝、面色红润,最重要的是,尽管眉头紧皱,气质里还是有一点略显浪漫的讽刺感。这种感觉只有打小接触惯了法国同伴的人才能体会到。
陈西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与生俱来的笑嘻嘻的表情又浮现在脸上。他用法语先问道:“先生,你大老远的把我运过来,这么高的成本,我怎么才能为您效劳?”
对方毫不惊奇。一般来说,一个十八岁的美国小伙子能说外语已经很稀奇了,更不要说陈西的口音几乎听不出来他是个美国人。
这人很了解自已,他对自已做过调查。陈西在心里想道。
法国人挥了挥手,带陈西进来的特工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你可以说了。聪明人别装傻。”
“我……我说什么?我没装傻,你们到底要从我这得到点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我是美国公民,墨西哥和……”
法国人语气愤怒的打断了陈西的话:“别来这套,我没有耐心。你的背景我了解的一清二楚,费尔南多·陈,或者利拉德·李,别跟我耍花样!”
陈西快速的明白了对方的实力,自已的新身份除了在汤姆生·伦齐事务所和亨廷顿国家银行使用过,还没有公开过,既然法国人知道了这些,那连早晨那点事估计也……他不敢冒这个险,毕竟早晨的客户是惹不起的人,决不能从他这暴露出去。
“好吧,我有两个名字,我是墨西哥和中国的混血儿,也就是有两种血统。您看来是纯种的高卢人,那么您的尊姓大名是什么,到底要我说些什么,请您拨冗告诉我吧。”陈西随口说道,一边迅速的思考着对策。
“你浪费时间没有用,如果再和我玩花样,就再也别想着回大急流城见到米歇尔·墨菲了。”法国人冷冷的说,眼神很严厉。
“这和米歇尔有什么关系?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父母离异,没有亲人,晚上在收容所睡觉,自学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上大学,在纽约或者芝加哥找份工作,每天吃牛排、喝香槟,冬天去夏威夷,夏天说不定来这,平时就在公司里待着,晚上回郊区的房子,老了去精英老人俱乐部和意大利老头们打门球,这辈子就这么点出息……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陈西有点急了,习惯性的开始胡说八道。米歇尔·墨菲是他的梦中姑娘,也是个混血儿,社区里最漂亮的女孩,陈西三年前就爱上她了。
法国人的眼神越来越严厉,抬起头重重用鼻子出了口气,咬着牙说道:“欧佩克①现在有六个国家在找你,你却用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存量来开玩笑,我真不明白你这种白痴的做法。就算你炸掉了加拿大的库存,再炸了你自已国家的油库,这也只能增加北美地区的石油进口量,反倒是帮了欧佩克的忙。你到底想干什么?喀布尔那些人给了你多少钱?在我们盯上你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已知道!现在,把这些都一五一十的跟我交代出来,撤掉加拿大四十五个战略储备库上的电子引信,把你在阿尔伯塔省②的同伙供出来,剩下的事去跟NSA的人说吧!”
陈西一头雾水,茫然的盯着对方,这时连他也顾不上胡扯了,刚才法国人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欧佩克要找自已?找我干嘛?要找早就找到了,我就在大急流城的收容所里。北美的油库?阿尔伯塔省的同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法国佬肯定是疯了,疯了!
“我……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着,老兄,我不是什么恐怖分子,什么电子引信,喀布尔不是在阿富汗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盯着我干嘛?我在被盯着前做了什么了?我刚刚跟你说过了,我就是想考个大学,过点正常的中产阶级的生活而已,你神经是不是错乱了?你肯定是找错人了。我是费尔南多·陈,或者你叫利拉德·李也行。你……我变个身份是不想让IRS的人知道我的账户里有足够的钱读大学,我没法解释这些钱的来源,也就没法纳税。我说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你……”
陈西想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上大学啊,可是他忍住了没说。这显然不可能。
自已帮人家做点事弄了点钱,钱是不少,可是跟什么加拿大的战略储备库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看过那些东西,几个U盘而已。
难道这些U盘就是什么电子引信?
可是U盘也不在自已手里,这些特工盯上了自已,就肯定知道他身上没有U盘——早上已经交给客户了。
等等……难道他弄的那些防范措施,把这些NSA和加拿大情报安全局的人也糊弄过去了?他们以为客户是喀布尔来的什么人,指示自已要炸掉加拿大的石油库存?阿尔伯塔省的同伙又是什么意思?
陈西一时感觉头晕目眩,想找把椅子坐下来。法国人看出了他的意思,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点白兰地酒。
“现在想说了?”
“你是谁?你从哪来的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陈西反问道。
法国人叹了口气,仿佛很累也很不耐烦。想了想,他摇了摇头,坐下来说道:“你别演了,就在昨天我们还见过面。我是加拿大安全情报局的里昂·托马斯,你在那个黑漆漆的夜店里没认出我吗?”
①欧佩克(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简称,该组织成员国的石油储量约占世界总储量的77%。
②阿尔伯塔省:加拿大西部的一个省份,盛产石油和天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