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喝了一口白兰地酒，深吸了两口气，镇定了一下。
他快速的全盘想了想，昨晚他去夜店是和米歇尔的一个约会。米歇尔在一家快餐店做小时工，晚上九点半下班。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约会，那个时间一般的餐厅都快打烊了，只能去朋友的夜店喝点酒。这也让他俩有点兴奋，因为他们都还没到法定的饮酒年龄，而那家夜店的老板是不会查他们的身份证明的。
这个叫里昂·托马斯的加拿大人昨晚也在那。他是去监视自已。
昨天夜店里有很多陌生人，打招呼一起喝酒的人也很多，哪个是里昂·托马斯？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已的？
陈西确定里昂说的这些事跟自已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他在为自已辩解的时候要怎么做，才能掩饰早上和客户的事。
如果里昂没有发疯，那自已就是卷入了一场大得惊人的事件里，这种事件，即便是NSA和加拿大什么安全情报局也不太可能在一两天内侦破。看起来还涉及到喀布尔、利雅得这些中东西亚地方的人，还有什么四十五个战略储备库......
对方盯上自已绝不是从昨天才开始的。上一次和客户交易，是十五天前，很有可能那时候自已就已经被盯上了。
陈西决定再试一试。
“我完全不知道你说的事，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就像我也不相信你一样。在我看来，你们要么是找错人了，要么就是要把一件大阴谋硬扣在我头上，顺便说一句，世上这么多人，你们却偏偏找到了我，也算是我的荣幸。但我得知道，你是凭什么把这些事算到我的账上的。我在电影上看到，情报部门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最多就是一顿炮火平了某个地方，或者干掉某个人。而你却把我抓到这里来，据我看，最好是咱们都开诚布公。你先来，托马斯先生。”
里昂·托马斯冷漠的笑笑：“好，你一口否认这一切，你觉得我们是一群白痴，拿着纳税人的钱随便抓人顶包。好，我让你看看这些，省下拷问你的时间。”他起身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一部iPad，打开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一个月前在大急流城拍到的，你自已看吧。另外，你不要有任何幻想，想要从这里稳稳当当的走出去，再去拿你的大学、你的中产阶级生活做幌子，这不可能。”
陈西一言不发，他的心里被哽了一下。打从他在大急流城被接走，一直到走进这间屋子，他一直在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切都是场闹剧，或者一场误会，他可以完美的化解一切，然后再回到收容所去，等待不久后的杜克大学入学通知。里昂·托马斯刚刚直接否定了这一点，而且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低头看向视频，画面中看起来是中午时分，一栋三角形的建筑物外，陈西看到自已的身影从底角出现，快速向建筑右侧的公园走去。他认出这是大急流城谢尔顿大街边的一个街心公园，紧邻的建筑是儿童博物馆，画面的左上角时间显示着：一个月前的美国东部标准时间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算了，我早就被盯上了。
陈西最后的侥幸心理破灭了。NSA和加拿大安全情报局，他们不可能被自已那点小伎俩骗过，帮人带东西的事情没有必要隐瞒了。
陈西心里掠过一丝寒意，这下有点糟糕。
更糟糕的接踵而来。里昂·托马斯暂停了画面，指着陈西步入的建筑说：“儿童博物馆，好选择。这地方的确够隐蔽。你去见‘蛇眼’之前三天，就设定了博物馆监控设备的定时转移和屏蔽，这也很专业。我们的计算机专家团队花了48个小时才逆向追踪到你做过手脚的电子标记。长话短说，你跟‘蛇眼’在那里做什么？不要耍花样！之后你又做了两次，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里昂的眼里闪过一点得意的光，似乎认定陈西已经无路可退了。
“‘蛇眼’？什么‘蛇眼’？”
“你还想抵赖？你这个美国杂种！”里昂那点得意马上化为了愤怒，脏话冲口而出。
“，淡定点，托马斯先生。我真不知道‘蛇眼’是谁。好吧，事已至此，我跟你明说。我是受人所托帮人家带了点东西。我的一个点头之交帮我介绍的这个工作。我完全不知道东西里边是什么，就是帮人带到就行。酬金很优厚，我要攒上大学的钱，之前我做过苦工、给人家设计过代码，还给富人区的孩子们补习过功课，为的都是一个目的：上大学。我知道这次带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举，但为了那些钱，我咬咬牙就答应了。一共带了五次，视频里是第三次，今天早上是最后一次。我跟你开诚布公，因为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客户是谁，我并不知道。什么‘蛇眼’……”
里昂打断了他的话，但口气改为了劝说的态度，似乎是出于无奈：“费尔南多，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们现在不能除掉你，所以你就跟我说些没用的东西。好吧，你不说，我替你说。‘蛇眼’是恐怖组织‘艾塔米’①在利雅得的第二号人物。你不要惊讶，不要装模作样。‘蛇眼’那天也在儿童博物馆里，在一个不起眼的美国三流城市的儿童博物馆。他这种人去任何地方都是有目的的。同一天，同一时间，你也去了那。我们确实没有你在那里的视频，但我们知道你俩同时在那里，这就够了。你从进去到出来花了十五分钟，当然不是去游览。你进去之前五分钟，‘蛇眼’就在里边等你了。你出来后一分钟，他也从那里出来。你躲在街心公园的树后看着他离开后才走开。这些你都无法否认。现在你再看看这个。”
“等等，我不知道有什么‘蛇眼’。我去那是……”
“要给一个拄拐杖的人送几个U盘？你以为这就能蒙住我们的眼睛？那几个U盘里不过是些二流的商业情报，几家饮料公司的配方。你以为你在和谁打交道？”里昂冷冷的说。
陈西愣住了，连他都不知道U盘里是什么。他在打开东西的简易纸质包装时戴了手套，以免留下指纹。但他没有看U盘里是什么，他知道U盘一旦插上电脑就会留下印记。他确实很好奇这么大费周章的运送几个U盘到底是为什么，但他不想丢了这份差事或者惹上麻烦，一次一万五千美元，仅仅是给一个送货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里昂他们却知道内情，而且，自已的被捕似乎和U盘又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和一个叫“蛇眼”的人……
陈西陷入了沉思。
里昂没有理他，直接调出了第二个视频窗口。陈西以为会是十五天前在比尔兄弟汽车修理店停车场的又一次交易画面，但他想错了。视频里漆黑一片，偶尔有从侧面一闪而过的光亮。是车灯。
地点是格兰德河畔的印第安土丘快速路。
陈西很快明白了。自已为了躲开耳目，从上家手中接过东西，就会到格兰德河上的某一座桥下，把东西拴在桥墩的水面以下，然后再几经转移，最后在交易日把东西交给客户。搞得像毒品交易一样，一来是因为上家多次强调东西的重要性，二来他一直相信小心没有过逾的。
印第安土丘快速路边上都是茂密的树林，一座小桥将其与河对岸连在一起。黑夜、树林、桥墩下浑浊的水面、几乎总是空无一人的快速路，这些都是隐藏的好帮手。
陈西呆呆的看着画面中的图像。这是红外摄影机拍摄的，视频中能看到一些小鸟形状的物体在移动。然后就是自已的身影出现在一角，当然是像个鬼影一样，红外摄影的画面是人眼看不到的景象，适合黑夜里进行拍摄。画面中，自已环顾四周，下水，在桥下忙了一会，又匆匆爬上岸，迅速离开。
就是这些。这又代表什么？
几秒钟后，陈西有了答案。视频画面紧跟着自已的鬼影，随后，在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鬼影，动作迅速敏捷。
我被跟踪了！
他回想自已的动作，当时一直在环顾四周，确保自已是孤身一人，但对方显然更加训练有素。这两个是什么人？
画面中他徒步跨过了铁路，在芝加哥快速路乘上了出租车。一辆长长的礼宾车迅速接上了另两个人，紧随出租车而去。奇怪的是，画面并没有中断，而是跟着两辆车子一直在移动。这不是人工拍摄的画面，也不是卫星图像，是无声无人机跟拍的。
陈西抬头看了一眼里昂，又低下头看着视频。出租车在距离收容所几个街区外停了下来，陈西下了车，徒步走了回去。礼宾车上的两人也下了车，一直躲躲藏藏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了屋子，在门口的信箱里丢下了什么东西后才离开。
视频到此结束。
几天后，他把转移到更安全地方的东西在比尔兄弟汽车修理店的后院交给了客户：一个戴着墨镜的秃顶中年人……这两个跟踪者也在附近吗？
陈西把头转向里昂，等着他的解说。
里昂也定定的看着他，一脸不屑，什么也没说。
“怎么？您不打算替我说了？”
“那两个人是谁，你当然知道。”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有人跟着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艾塔米’？‘弗林斯组织’？还是‘纯洁圣战联盟’？到底要怎样你才相信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在你的邮箱里放了什么？后来又怎么样了？”
“后来？”
“后来，你取出了邮箱里的信件。过了一天，你们社区的互联网连接就崩溃了。但你却自已建立了一个热点，基于AirDrop②技术的点对点传输，但升了级，流量却是借用了AT&T公司的，你看来不打算为此付费。”
“是的，这你们也知道了。好吧，我替人带了东西，还侵入了运营商网络窃取了流量，方便邻居们上网。可这怎么又能跟你说的那些疯狂的事情搭上边呢？美国每天都有黑客干这干那，凭什么我就是恐怖分子？”
陈西已经有点慌了，他记起来自从他建立了那个热点，他的电子邮箱里曾收到过一封无法解读的邮件。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的话，那么“蛇眼”、跟踪者、断网和邮件是不是都有联系？
“因为你从喀布尔收到了下一步的命令，其他黑客却没有。”里昂简洁的说。
陈西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已是个小喽啰，这无需解释。对于大人物，里昂绝不会用米歇尔·墨菲这样的小事来吓唬自已。
一个月以来的三次交易，他都是在交易前五天得到东西，精心隐藏，确保交易地点不会有监控证据后，再把东西交给客户。
但他其实都被盯上了，被特工，和一些自已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这些人跟交易没有关系。或者就是他们设置了“交易”，从而陷害自已。
安全机构不敢贸然逮捕“蛇眼”，甚至是那两个跟踪自已的人。因为如果真有什么四十五个战略储备库上的电子引信的话，逮捕他们可能意味着真的爆炸。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危险人物，而自已在他们看来是个跑腿的。
他们甚至没有把已经知道藏在哪里的东西擅自取走，比如那两个人放在自已信箱里的信件。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
阿尔伯塔省的同伙？有人在和自已遭受同样的事情——被陷害。特工敢于抓自已，就证明他们知道逮捕自已不会带来大的麻烦，另一方面也代表着事情很紧急——跟踪了自已一个月，现在必须要抓了。
陈西抬起头：“托马斯先生，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你认定我做了什么事，我可以告诉你，这些都是陷害。视频里我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送那几个U盘，我不知道‘蛇眼’是谁，也不知道自已被跟踪了。至于断网后的热点设置，是我自已的小嗜好。热点设置好后我收到过一封无法解读的电子邮件，甚至不能追踪它的来源。据你说，这是喀布尔给我下达的下一步命令，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可以交出五次传递U盘所收的七万五千美元，给AT&T支付流量费用，也愿意上法庭作证……”
“法庭？你以为还会有法庭？你……”里昂·托马斯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叹了口气，说道：“你确实很聪明，能看出我们知道什么。不过你确定你不知道更多了？你不知道在来的路上那两辆卡车和火箭弹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起来是为了除掉我。”陈西平静的答道。
“你似乎不太担心，心理素质很好嘛，费尔南多。”
“不是不担心，是不用担心。人家要陷害我，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杀了我。你刚才说不会有法庭，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费尔南多，你在我们的重兵保护之下，我知道你从小失去父母，自已长大，心理素质也很强大。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担心。有什么，就和我说好了。然后咱们一起去……”
“去利雅得吗？可我真不知道更多了。”陈西打断了他。
“对，去利雅得，无论你说还是不说。”里昂又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对外面的特工交代了几句。
门砰的一下关上了，陈西被锁在了里边。
①艾塔米：小说中虚构的一个国际恐怖组织名称，下文中的“弗林斯组织”、“纯洁圣战联盟”和“蓝色岩石”等恐怖组织名称同样皆为虚构。
② AirDrop：AirDrop是苹果公司Lion系统下特有的功能，用于在多台设备之间分享文件，只要将文件拖动到使用AirDrop功能的好友的头像上，就能进行一对一的文件传输（类似于蓝牙传输）。小说中将其升级，作为网络连接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