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鳞鱼”号行驶的很平稳，陈西和汉娜都默不作声，各自思考着。
彼得的尸体躺在血泊中，陈西不忍直视。教授的家人应该在英国，等着他们的丈夫、父亲甚至是爷爷回家，老人做了一生的科学研究，就这样死去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教授也不会……
驾驶舱里空间很小，血腥味蔓延开来，让两人都有些难受。
“咱们为什么成了恐怖组织成员？”汉娜低声问道。
“是敌人散布的谣言。”
“敌人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奉命作为护航编队的联络官，护送你到利雅得。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的安全情报局把我接到渥太华，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就把我拉上了飞机。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接到渥太华？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没跟你说过？”
“我跟你说了，我只是奉命把你护送到利雅得。上级的命令很简单。为了护送你一个人，出动了美国的护航战机，从加拿大到利雅得，还得带上预警机和空中加油机，还有情报机构的官员和阿拉伯国家的王子随行，我看得出来你很重要。但没人告诉过我你到底是谁，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不应该多问。”
“里昂说我是危险分子，说欧佩克有六个国家在找我，哈桑王子就是他们的非官方代表。他还说我要炸掉北美的石油储备，和恐怖组织‘艾塔米’的人有过接触，在飞机上又给我看了几个视频，里边各种人都在抓我。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公民，昨天早上还在密歇根州好好的待着，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陈西痛苦的低下头，喃喃的说道。
“那你到底……”
“我不是危险分子，我还没有成年，我只想上大学、过日子，为什么要把我牵扯到这里来……”
“你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被陷害的？”
“对，我不知道是谁陷害的我，里昂说情报机构跟踪了我很久，从他给我看的一份视频上看，至少一个月以前他们确实就这么做了。那时候我干了点见不得人的活，为匿名的客户传递点东西，可里昂说他们知道那东西无非是一些商业情报，一些饮料公司的配方。他们抓我是另有原因。他让我自已交代，这是审问的一种常用办法：不告诉我他知道什么，只让我自已说。可他这么快就死了，现在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飞机上，他给我看的视频里各种坏人都在下令抓我，都是些大佬，可他们似乎还没有能力在亚速尔群岛上布置地对空导弹。而且照你说的，咱们的航线早就泄露了，那就是说，要么是情报部门里出了内奸，要么就是北美空军里有内鬼。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后者。他们事先乔装成伞兵，而且新闻里也有什么‘消息人士’透露我是混血儿，你是白人女性，这些事情只有护航编队里的人知道。”
“可是航线是怎么泄露的呢？我是昨天上午才接到的命令，航线难道早就定下来了？从昨天上午到咱们被击落，才不过七八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地对空导弹不可能部署完成。敌人肯定准备了很长时间。”
“你是空军的人，飞机遭到的袭击是什么样的导弹？”
“是紫菀防空导弹，欧洲的系统。”
“就是说，航线早就确定了——情报部门早就想抓我，然后送到利雅得去。亚速尔群岛边缘是这条最短航线的必经之路，敌人提前在这里作了布置。他们可能只想打掉护航编队，然后在空中拦截咱们的飞机。乔装的伞兵并没有就地处决我，他们也要抓活的。”
“里昂给你看的视频里是什么人要抓你？”
陈西摇摇头：“是‘蓝色岩石’和‘弗林斯’组织、非洲军阀，大概还有意大利黑手党。地对空导弹不会是他们布置的，这些组织尽管很有势力，但应该还没这么神通广大。”
汉娜盯着陈西看了一会：“你没有骗我？”
“都这时候了，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爱信不信，反正咱俩现在在外人看来都是恐怖组织成员，你要杀了我也行，剩下你自已反倒更安全一点，世界上有无数的白人女性，但跟一个拉美和华裔混血儿在一起的并不多。”陈西颓丧的说，仰起头瘫坐在地上。
汉娜想了半天，低下头看着他：“好，我相信你。咱们还得去利雅得，里昂要把你带到那去，一定有重要的理由。咱们到了圣米格尔岛就找机会去中东。”
陈西良久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紫菀防空导弹，欧洲人的系统。敌人会在他们逃跑的各条可能路线上重重堵截。皮库岛、法亚尔岛和海面上都出现过敌人，现在他们知道自已乘坐着彼得的潜艇逃跑，肯定会把亚速尔群岛附近的洋面搜个底朝天，在各处港口……
等等……
陈西站起身来，对汉娜说道：“如果你是敌人，你现在会怎么找我？”
“我？我肯定会在海面上地毯式的搜索，在各个岛上的制高点监控你登陆。潜艇不能在海下待太久，肯定要浮出来换气，或者在附近的岛上登陆。”
“对，他们人手不够，不可能在所有岛屿的全部海岸线上都进行实施监控。在海面上，他们可以派飞机搜索。本地的空域一定已经严格管制了，但各个部门里可能都会有他们的人，甚至，如果敌人的实力足够强大，他们有可能还拥有卫星。所以，咱们现在就浮上去换气，而且打开舱盖，吸引他们的注意，最好能吸引他们过来，然后咱们再下潜，向皮库岛开过去。这只需要几个小时，而到圣米格尔岛需要二十几个小时，敌人的准备会更充分。到了皮库岛海岸边，咱们上浮到十几米的深度，设定好‘毛鳞鱼’号的深度和航向参数——继续沿海底向着圣米格尔岛开过去。然后咱们打开舱盖，自已浮上水面，游到岸上去。‘毛鳞鱼’号可以设置定时上浮换气，咱们事先设定好，四个小时以后，‘毛鳞鱼’号会再次出现在海面上，把敌人引到那去。在这段时间内，咱们到皮库岛的机场去，想办法弄一架飞机……”
汉娜打断了他：“弄一架飞机？”
“对，你是空军上尉，肯定会开飞机吧？”
“会倒是会，不过……”
“敌人从‘毛鳞鱼’号的航迹上看，会以为咱们要去圣米格尔岛，咱们偏偏不去那，而从皮库岛飞到非洲海岸去。”
“非洲海岸？”
“对，紫菀防空导弹不是欧洲的系统吗？你觉得去欧洲会安全吗？”
“我们可以去加拿大大使馆……”
“那得能保证我们能到那里，现在谁敢保证？”
汉娜又显出了刚刚伞降在皮库角火山上时的表情，既惊讶又有点佩服。那时她刚听到了陈西用密码发送“危险”字样给伞兵，然后逃去法亚尔岛的主意。
“你确定你不是危险分子？怎么你脑子里有这么多鬼主意？”
“我自已在街头长大，最近几年才在收容所里安身，没有鬼主意我早就完蛋了。”
汉娜想了一会：“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如果你真的是危险分子，我也认了。”
陈西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两人把潜艇浮上海面，打开了舱盖。空气带着咸咸的海水味道，天气晴朗了一些，能见度很高，皮库角火山就在视野范围内。周围并没有船只，两人决定耐心的等一会。
过了几分钟，一阵飞机引擎声传了过来，陈西极目眺望，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架白色的小飞机，正向这边飞来。又过了一会，东西两侧同时响起马达的轰鸣声，一串串葡萄牙语掺杂着含混的英语声隐隐传来。
汉娜拿起船里的望远镜看了看：“两边都是两艘船，荷枪实弹。”声音很冷静。
陈西也沉住气，等到来船距离自已不到一公里的时候，对着中控面板说道：“‘毛鳞鱼’，合上舱盖，下潜。”潜艇迅速执行命令，两人透过石英玻璃看到海面上不断有水痕盘旋，四艘船对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原地转圈。
到了海底，陈西把航向对准皮库岛驶了过去。
“咱们在哪儿登陆？”汉娜问道。
“在马达莱娜港。”
“那是什么地方？港口？”
“港口，敌人会更焦灼于咱们会在哪个荒芜的海滩登陆，咱们偏偏就去最繁华的港口。”
“你真是个疯子。刚才你就设好了航向，是吗？”
“对，那里的撤离不会这么快结束，皮库岛上有两万居民，还有各国的游客，藏在人群里，咱们会更安全点。”
“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这么熟悉这里？”
“我是个地理狂人，熟悉世界上很多地方。这得感谢《孤独星球》①和谷歌地图。”
“连这里有多少人也熟悉？”
“我一直想环游世界，这不稀奇，年轻人都这么想。可我是个孤儿，即便以后上了大学，有了工作，也不太可能像个富翁一样有钱有闲的出游。所以我经常在网上和书里旅行，幻想自已就在那里，甚至想象自已就是当地人。这也不错。就像哲人说的，只要心里有世界，在哪里都是旅行。”
“咱们要去的非洲海岸，你也想好是哪儿了？”
“这不能肯定，得看咱们能弄到什么飞机，能飞多远。”
“我也多少知道点地理，离这里最近的非洲机场至少有两千公里。”
陈西摇摇头：“不行，两千公里远的机场是丹吉尔和拉巴特，或者卡萨布兰卡，都在摩洛哥，那儿也不保险。”
“那你要去哪？”
“我在想能不能去西撒哈拉，但得等咱们弄到飞机再说。”
“西撒哈拉？那也是摩洛哥的控制区啊。”
“是，但毕竟远离欧洲，而且那边很荒凉，敌人不太会想到咱们能去那。”
“你越来越疯了。”汉娜摇摇头。
陈西没出声，他知道皮库岛上的机场很小，实际上即使他们能弄到飞机，也很可能是观光用的小型飞机，航程很短，连飞到里斯本去都很难。而且，怎么逃过马达莱娜港的敌人，怎么弄到飞机，这些还都没有谱呢。
前路很艰难。陈西轻轻叹了口气。
①《孤独星球》：著名的私人旅行指南系列书籍，是第一个针对背包客撰写的旅行系列丛书，深受背包客及其他低开销旅行者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