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准再次醒来了,已经忘记了刚刚做的梦是什么。
湛蓝而透亮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早晨的阳光铺满在白色的被子上,连同桌子上的假花也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
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带着有些嘶哑的声音对门外的人说:“不用敲门,进来吧。”
进门的人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方娴娴拎着一袋子的食物有些羞涩:“叶同学,你好点了吗?”
叶无准掀开被子去拉椅子,示意她坐下:“没什么大伤。你才是…呃……你没事吧?”
方娴娴垂下了眼睛,有些凝重地回答:“沙雨,我好后悔……那天我去参加门主的生日会,我应该带她一块去的!”
叶无准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我会抓住犯人,为她报仇。”
本以为谈及起来那件事方娴娴应该会梨花带雨地诉说,没想到除了神色悲伤以外,居然坚强无比没有哭啼。
方娴娴抬眼注视着他:“叶同学,这一系列怪事从头到尾和苏家离不开干系。”
“我之前有过猜测。”
“苏家财权凌盛,继承人苏谊,二儿子苏痛,三儿子苏回渐,他们三人各自形成一派势力,根据形势我猜测最有可能的凶犯……”
“够了!!”
叶无准突然爆发出的一声怒吼打断了方娴娴,之后气氛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他内心纠结了一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方娴娴,谢谢你来看我。但请不要告诉我任何情报,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方娴娴站起来,表情变得无比苦涩和委屈:“……为什么?”
叶无准放缓了语气:“不能说,有人监视着,给我提供的情报的沙雨就是这么被残忍杀死的,你明白吗?”
她欲言又止,最终微微一笑:“不说。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带的饺子,我爷爷亲手包的,尝尝。”
“方娴娴……谢谢你。”叶无准看着她的脸情绪安定了下来,大口吃着她带来的饺子。
叶无准高兴的同时又恐慌,希望她多接近自己,又害怕因为自己陷入危险。但吃着饺子的一刻还是沉浸在短暂的安稳与满足之中,直到一张冰冷的脸出现。
如幽灵般出现然后杵在门口。
他盯着门口那个穿上粉色短袖衫的银发少年,嘴里的饺子不知道该咽还是该吐。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了,论银发少年的穿搭也太粉嫩了。
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是大笑起来。
“笑屁。”裴回把手上拎的小笼包放在床头桌上。方娴娴轻轻挥手:“裴回你好呀。”
叶无准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吧大哥,谁给你买的衣服?”“你管不着。”
叶无准一只手伸进小笼包里抓了一个放在嘴里,被裴回瞪了一眼:“以为你要死了,特地买了吃的来看你,没想到你第一句话是吐槽我的衣服。”
“抱歉啦。不过谁说我要死了,你看着,我立马就能下地出去抓人。”
裴回依旧冷着脸,抱着手不看他:“沉安老师托我传话,晚上五点去实验室验尸。”叶无准手里的小笼包整个塞嘴里嚼了嚼:“我?验尸?开什么玩笑。”
裴回敲了一下桌子,桌上的小笼包震了震,依旧臭着脸:“就是你去,你慢慢吃吧,别撑死了。”
没想到是裴回离开时方娴娴客套几句话也离开了。
裴回走得很快,方娴娴在后面追了好久。她追上去喊了裴回的名字,他没有回头,只当压根没听见。
方娴娴一皱眉,听不见就接着喊,让全校都听见如何。一番攻势下裴回终于忍不住回头,只是态度比刚才还要恶劣许多:“我不需要,别烦我。”
“我知道你活不过十年了。我是愿门的人,我可以努力治你的病。”
裴回顿住了身形:“……治不了的。人类的科技水平目前薄弱而无力,神力同样也没有办法。”
方娴娴上前直视他的眼睛:“治不了就请愿神大人,神什么都能做到!”这相当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说出来却显得整件事异常的可笑,因为没有人能请愿神。
一种方法请一位神。
请溯神大人需要用血祭台,请律神需要特定的法律书籍,以此类推难以用未知方法来尝试请未请过的神,当然,除非他们自己出来见人类。
更何况只有少数神是见过面的,其余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可笑,可笑。裴回没有搭理她,扭头离开时更加快了步伐。
他大步跨过地砖,忍受着身体里异样的疼痛,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的寿命实际上已经不足十年了。
七个小时之后,黄昏之下影子也变得温暖,日光笔直照射把站在平原之上的所有人刺透,人们的视网膜与之接触只觉得不可视之物会带来疼痛。
叶无准站在实验室门口,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长,他那有些宽实的青年背影看起来似乎变得脆弱了些。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进去吧。”叶无准回头看了袁时一眼:“校,校长……马上要天黑了,确定要验吗?”
“少废话。”
袁时一脚踢开了门,把他往里用力一推,自己后脚跟了进去。但她站在里面也只是抱着手催促他:“左边的铁盘里有镊子钳子剪刀手套还有放大镜,记得把口罩带上。”
叶无准照做了,但真正站在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时,还是有些怂。袁时这时候展露出一丝通情达理,上前帮他把白布掀开了。
“……校长,我觉得你对这种事肯定更在行,我就是一送外卖的……”
“我们验过一遍,想看看你的结果有什么不同罢了。”
这是不上不行了,叶无准硬着头皮上手了。那陈恤的尸体之前是裂开的两半,现在被随意缝上了。
里外查看了一下尸体,再看了那致命的颈动脉上的伤口,上面的确是残留着结晶痕迹,现在那些结晶已经化为了水,那部位看起来有些潮湿。
动脉失血过多的症状也是对应的,衣服上确实有大片的血迹。颈部的外部伤口整齐程切割形态,很明显是锋利不钝的刀刃割伤的,伤口很深。
尸体的脸上好像撒过一些粉末,被雨水冲刷完但仍然残留。
叶无准将自己发现观察的一五一十告诉站在远处的袁时。
“你很有天赋,基本和我们所得一致。”
“那意味着没有新发现咯。”叶无准脱去手套丢进垃圾桶,盯着尸体忽然想到了什么:“校长,衣服外套!”
“校服上的血验过了。”
“不。你看他哪部分没有血迹!”
“靠近右臂的胸口处。不,事实上有少量血迹在右臂上。”
“伤口在左侧,血染的是左臂以及胸口处,右臂的血很可能是由于惯性沾染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血。”
袁时点点头,脸上有些喜悦:“我派人现在来验。”叶无准联想到:“还有一件事要确认,去查竹林入口的树丛里有没有冰霜结晶,或者是土壤的温度湿度和硬结程度。”
“我去安排。”袁时去走廊打了两通电话,回来后叶无准神色有些不对劲。
实验室里的灯很明亮,天边最后一道余晖终于掉落了,夜风吹得人起鸡皮疙瘩。
“袁校长,如果你被割伤颈动脉,第一反应是什么?”
“捂住伤口。”
“没错,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割伤后并不会立马倒地死亡。正常人的反应是捂住伤口,以惯用手为右手的人在紧急情况下,不可能不用右手捂住伤口,如果右袖口上没有血迹那就很奇怪了。”
袁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哦?如果他是左撇子呢?”
“寻访同学和家人就行,不过我有个省得跑来跑去的办法,看钢笔字迹。”
叶无准走上了实验室的讲台,在黑板上分别用左手和右手写了同一个字——木。
他把粉笔用右手一抛,刚好丢在了垃圾桶里:“右利手用钢笔写这个字时,撇和捺较顺畅的是捺,左利手反之。”
袁时当然很满意他精彩的一系列推断,上前徒手拉起尸体的双手,将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单独拉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学生,当然需要写作业,看手指上的茧就行。”
叶无准上前检查了一下他左手和右手手指上的痕迹,死者是右利手:“确实。”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会去核查你说的内容,回去吧。”
“袁校长,等我回去想想吧,还有很多疑点需要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