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也是会生病的。
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承认这点。
包括季落。
上辈子的她也被要求请心理医生，她通通拒绝了。
不止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杨思思。
杨思思那时候变得特别敏感，那件事对她的打击也很大，但终日里想表现得与以前一样开朗，不想让人替她担心，为她的事情愤怒奔波。
敏感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不可能不在意，对于突然出现的，有“医疗”标签的陌生人，总会心怀警惕。
这个过程里她或许不会有激励的反抗情绪，但她会潜移默化的相信她有病。
后来季落也跟着遇事，家里的担子就落到了杨诚身上。
他再没心情在外面上班，在家里照顾女儿，也照顾季落。
季落后来从他那边搬出去的，只会定期去看杨思思。
每一次上门，对她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心理压力和考验。
她真的希望那对父女俩对她少一点包容，骂她一顿打她一顿都好。
可是他们没有。
季落心中两股想法在打架，一个要她珍惜当下，振作起来好好保护身边的人，朝前看，一起变好。
一个又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过去的教训，不要忘记曾经有人因为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余生都活在了痛苦里。
“毕竟世上没有后悔药。”
季落突然嘀咕了这么一句话。
沈珩侧目看她。
已经入了夜，车里光线昏暗，街头的霓虹彩灯透过窗户映照在她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她眉间微拢着，像是有散不去的愁思，也不知道她上一刻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沈珩歪着头，看了她许久，一时词穷，想不出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话。
季落分明坐在他旁边，但感觉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
沈珩也突然意识到，或许再怎么关注一个人，也只能观察到浮于表面的、她想表达出来的细节。
那并不代表你们熟悉了，还可能因为这层的靠近，更加疏远。
心情是会传染的。
来时沈珩心中担忧更多，走时心上也聚起了一阵阴霾。
车子到了学校停下，季落也一起下来了。
上学期间她是住校，现在很少去外面的房子，今晚杨思思也在宿舍。
保安检查过了请假条，就放了他们进去。
往前走一段，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往左右两边的男女宿舍各自前行。
沈珩突然叫住季落：“你烦的这件事，是没有办法告诉别人的吗？”
季落点头，“嗯。”
她站在原地，没有走，等待沈珩的下文。
沈珩说：“其实当面跟人说那些话，感觉挺酸挺奇怪的。”
季落笑，的确是这样。
现实生活中，谁会张嘴就是满篇大道理，各种酸情话？
“但是我想说，如果是某个人某件事让你难受，你不要怀疑自己，不要迷茫，你会难受，正是因为你会遭受内心的谴责，这是你善良的表现，所以你要坚定目标，努力做到更好。”
沈珩眼睛很亮，像点缀在夜空的星。
他语气平缓，细听能分辨出里面的颤音。
是很努力的保持平静，但还是露了羞怯意思。
季落视线有些模糊，蒙上了一层泪光后看不见沈珩脸上耳根染上了绯红。
她仰头望天，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路灯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然后隐没在树荫里、楼影里。
季落回宿舍的时候，杨思思还没有睡。
她都没有上床躺着，就在下面凳子上坐着，抱着手机到处瞎点，电视小说都看不进去。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季落举着手电筒照她。
“你不睡觉在这儿坐着干嘛呢？”
杨思思抬手遮眼睛和脸，也把眼泪擦擦，“等你啊。”
季落拖了张凳子坐在杨思思边上，给她道歉。
“抱歉，让你担心了。”
杨思思倒不是因为这个事儿哭，而是她愈发确定季落现在心里有了秘密。
长大了嘛，谁都会有秘密，没有人说从小一起长大，就所有的东西都要分享。
但是杨思思就是会难过，这种情绪难免。
成天在一起的人，突然开始忙碌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会跟她腻在一起，会分享心事，还有心情。
她问季落，“你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很多话很多事情，季落都没有办法直接告诉她。
但她想要给杨思思一个交代。
“你记得上次在学生街堵你们几个的人吗？”
杨思思记得，她那次还很大胆的挡在了叶颖她们面前，季落来了以后，还生气了。
杨思思还没有联想到到很远的地方去，她在思考是不是这件事让季落生气到现在还没有好，所以跟她闹脾气呢。
她有些懵。
结果季落一下把后面的事情说完了。
杨思思更懵了。
她介绍人去了酒吧工作，然后得罪了人被废了手，现在在医院里，季落今天就是去看他的。
杨思思有些理不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她憋了好几次，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去看他啊？”
还看这么久！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跟失联了一样。
“因为讨厌他，所以多看看他的惨样。”
看完也没有觉得爽。
杨思思噗嗤一声笑了，“你什么时候有这习惯了？”
季落进宿舍之前，情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让杨思思看出异样。
她看杨思思笑，怔了下，眨眨眼也笑了。
可以继续放在心上，但更应该朝前走，不让人再有机会伤害她，伤害她们。
宿舍里热水已经停止了供应，季落坚持要洗澡。
她身上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也有马路边坐久了的汽车尾尘，不洗她过不去心理关。
“那你也不鞥洗冷水澡啊？你这还不如今晚回家睡。”
季落例假日子就这两天，洗了冷水澡她会痛经。
但那种痛，她能忍。
不洗澡，不能忍。
拧不过她，杨思思眼睁睁看她去了洗手间，叹气从抽屉里拿了红糖出来，给季落泡了一杯红糖水，等她出来喝了勉强也能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