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盛偶尔也有当哥哥的瘾。
原因倒不是因为季落,是被他哥哥宠出来的。
小时候太苦了,那种记忆怎么可能忘得掉。
最开始来到大城市的时候,他看什么都紧张忐忑,话都说不利索。
山里来的穷小子,普通话不标准就算了,小学的课程都跟不上,拼音字母认不全,这种人能不被排斥吗?
更何况他还非常瘦小,还黑。
小学也有家长会,他爸妈爷奶都埋葬了在深山的小村里。来的人只有他哥哥。
关鸣比关盛大不了几岁,那会儿开始就有人叫他没爹没娘的小野种。
很多很多事情,回忆起来没完没了。
只知道他大哥为了让他自信一点,花费了很多心思。
赚到的钱除了满足基础生活花销以外,都给关盛用来买好的衣服鞋子,让他打扮起来像个城里孩子。
但他没有想到同龄人的恶意强大起来的时候,成年人都得退避三舍。
关盛的东西总被抢。
夏天会被扒得剩一条底裤,冬天的时候留件打底的秋衣。
抢走以后人家也不穿,就扔地上踩,就用美工刀划口子,撕得稀烂。
原因也很简单,他这样的小野种是不配跟他们穿一样的衣服的。
关盛那时候总在哭,说他不想读书了,想跟关鸣一起在外面赚钱。
恰好暑假,关鸣嘴里答应了,后脚就带着关盛去报了一个散打班。
一周打基础,对散打有个基本认知,能放得开以后,关鸣就给他请了私教。
这个暑假是关盛蜕变的开始,可能因为运动量大加上营养跟上的原因,他个头蹿得飞快,再也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黑瘦小可怜模样了。
开学被送到学校后,他依然紧张,这份紧张里还伴随着浓郁的不甘心。
他会常常见到哥哥,知道他赚钱多么不容易。
一个山里出来的娃,年纪相差不过几岁,学识方面的积累当然是一样的。
他们真的不认识几个大字。
关盛有听到别人当面对他哥哥态度温和满脸笑意,背后嘲讽。也有见过他哥哥忙碌一天还要有限的时间里读书学习。
听说关鸣吃过亏,但他那时候是没有能力知道关鸣吃的是什么亏的。
所以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他小声给关鸣说:“他还是读书吧。”
那会儿也有想法,觉得他读书厉害了,也可以帮哥哥了。
后来关鸣越来越厉害,他在学校也为了能够不被人欺负,从懦弱无能的“受害者”,变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坏学生”。
原本就落后的功课就更加跟不上了,还因为拳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他就更加热爱这种感觉。
对于欺负弱小,他倒是没有兴趣。
只是因为这些经历,他梦想也随之改变。
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时期,他觉得他对不起他哥,逼着自己学习,但学不进去。
关鸣没劝他,只给他看了一张成绩单。
他不知道他哥背后付出了什么,但他能想象其中的不容易。
山里出来的,一穷二白,跟不上时代。
未成年,瘦小,目不识丁,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他在这种情况下打工赚钱,学习进修。在关盛才在学校那片小地方稳住地位不会再被同学欺负后,关鸣也在校外闯出了一片天。
关盛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好哥哥,也知道他哥哥对他非常好。但直到看见那张成绩单,听见关鸣说他上头有他罩着,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他才明白哥哥这两个字的含义。
所以从那以后,关盛身上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气质。
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仗义,跟着他混的都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哥。
听起来像是外面小弟给大哥的尊称,但关盛对此还算满意。
他没有刻意去做,他觉得没必要。
但又被季落这么提起来,他想了想,可能他就是适合给人当哥哥吧。
谁让他有个好榜样。
“行吧,认下你这个妹妹了,今年过年给你包红包。”
季落就是笑,但也对那时候憧憬。
“今年叫上关鸣哥一起来家里过年吧,也热闹。”
有时候季落也觉得“人以群分”这个概念很有意思,比如她交好的一些人,家庭都不是完整的。
关盛只有个哥哥,杨思思只有个爸爸,她跟沈珩只有自己。
有好几年了,季落都没怎么好好过年。
杨诚会为那一天做十足的准备,杨思思也一样。
明明就三个人过年,但家里的年货准备得多,吃两三个月都吃不完,还会被杨诚拿去一些,送给学校老师。
明高的大部分老师都很好,尤其是季落她们现任班主任。
关盛只点头,没立刻答复。
“这个到时候再看,我哥这两年越发忙了,去年的时候都是带我去外面过的,他生意场上认识的几个兄弟一起包了场,也挺热闹。”
国内就讲究个人情往来,除夕夜一起出去嗨,转点看个烟花,即使没有亲人,年初一开始,朋友多的人也能拜年奔走到十五。
关鸣对弟弟宠着,必然不会让关盛孤零零待着,带他出去也正常。
季落了然,没再多说。
她爸妈的墓地也到了。
杨诚拿了手帕出来递给季落,季落单手捧花,把墓碑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擦干净上面的积灰,才鞠躬放下了花束,亲声说:“我来看你们了。”
夫妻俩是合葬墓,是过了七年之痒两人感情还非常和睦才决定买的。
墓碑上的照片也是早早选好的,跟墓园这边签了合同,他们转头就出去拍了照。
都穿着白净的衬衣,季父原本是圆寸头,头发长长了些还没有剪短,额前脑后都有些碎发,看起来凌乱,又意外柔和,看起来平白年轻了几岁。
季母则是大波浪卷,没有染色,为了拍照精神扎了个马尾,肩上落了几缕发丝。
两人眉目间都有幸福洋溢,眼里有光,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到这对夫妻感情非常好。
杨思思把酒放到地上,从包装盒里把酒拿了出来。
季家夫妇都是雅人,不会粗鲁的大口喝酒,杨思思细心,包里还带着几支高脚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