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浴室里点的也不知是什么香,虽然闻起来有些浓郁,但却令置身在这样的香气中的人感到格外舒适。再加上浴室中央那个正在冒着氤氲热气的澡盆,我才进来不过两三分钟,便觉得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就连身心都感到愉悦了起来。
我懒洋洋地趴在澡盆的边缘上,却意外地发现盆中的水是淡淡的奶白色,随着热气的升腾,散发出牛奶独有的气味。在水面上还漂浮着不少花瓣,不知是为了视觉上的美观还是确实有什么美肤的作用。我忍不住把手伸进水里拨弄,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原来你也这么认为啊?其实我刚刚也有过这种怀疑。不过我们来这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见他,这下岂不是正好么?”虽然嘴里说的是正事,可我的心里却在浮想联翩:这眠花楼里的姑娘生活水平是不是过于奢侈了?住的屋子装潢得极其考究也就罢了,就连浴盆都是红木鎏金的,洗的居然还是牛奶浴!我真的好想冲出去问问王妈,眠花楼的收费标准是不是高到离谱,否则怎么可能给姑娘们提供这么的工作环境?不过我又转念一想,或许对于王妈来说,这些姑娘也只不过是赚钱的工具而已。眠花楼的所有装潢摆设都不是为了住在这楼里的姑娘们,是为了那些在这里一掷千金的客人们能有更好的感官体验。而把姑娘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客人们为此花费更多的金钱罢了。青楼中的女子就像花园里的花朵一样,各有各的妩媚和风情,而青楼的老板则像是这片花园的主人,手中拿着名为利益的喷水器浇灌着这些花朵。花园很美,美得让那些客人都忍不住为之驻足停留,甚至沉迷于这片诱人的花海之中。“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过于顺利了吗?”盛君川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学着我的样子,也趴在了浴盆的边缘上随意拨弄着水花,“我记得你前几天跟我说过,曹月说她来过几次眠花楼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大人。但为何偏偏今天我们来了,那位大人恰好也在?如果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陷阱。”他解下蒙在脸上的面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定定地望向水面,也不知是在看这奢侈的牛奶浴还是在看水中倒映着的自己。“从你表演完节目拿到七盏花灯开始,我右边的眼皮就跳个不停,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拜托!你身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相信如此迷信的说法?”我将胳膊搭在盛君川的肩膀上,耐心地劝慰着:“再说了,你自己都说了是‘怀疑’,那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那个人现在就在眠花楼。既然没有证据就别想太多,没准待会要见的根本就不是那个什么所谓的大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冤大头呢?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明知是陷阱我也得往下跳。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话音刚落我就被盛君川弹了一个脑瓜崩,耳边还传来他带着怒气的责备——“虎你个头!我看就你最虎!”我捂着额头,不满又委屈地反驳道:“我怎么了嘛!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别的办法么?来都来了,难道就因为你没根据的怀疑就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盛君川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眼神无比的复杂,脑中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我心中暗道不好,看他这样子,八成是打算硬拼。且不说我们并不清楚眠花楼到底有多少像刚才那几位壮汉一样的保镖,就算他盛君川能以一敌百,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但如此大闹一场的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首先,我与盛君川的身份必然会暴露无遗,安庆国的神武大将军和监军乔装打扮混进青楼,并且还与青楼老板及客人发生冲突,这事不管传到谁的耳朵里都不是什么好事。其次这里是兰陵县,是在建平国的国境内。那个什么赵华棠本就对我们安庆虎视眈眈,我们这一闹正好给他送去了讨伐的理由。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盛君川别出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料还没等我张嘴,盛君川便垂下眼眸,有些黯然地说道:“知道了。我答应过你的,绝对不会干涉你的行动。不过,你……”说到这他却忽然住了嘴,眼神警惕地望向浴室的房门。我正感到纳闷,却听门外忽然响起王妈不耐烦的催促声,“怎么还没洗好?我是让你沐浴焚香,不是让你泡澡享受的!快点换好衣服出来,别让贵客久等了!”我连忙大声应了一句“洗好了洗好了,马上就出去”,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换衣服。“你,真的要穿这身?”盛君川拿起放在一旁的纱衣,眉头锁得死紧,大概是对这套衣服的材质和款式相当有意见。“那不然呢?如果我不穿,指不定王妈还会让人进来强制给我穿,我还不如自觉点。”我刚准备脱下自己的衣服,却发现盛君川还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一股热意爬上脸颊,我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让他先转过身去。盛君川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了过去。但我却眼尖地发现他的双唇动了动,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我迅速把衣服脱了,然后穿上王妈备好的这套。不得不说,这套装束实在是有些……前卫大胆。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上身只有一件嫣红的绣花吊带,下身是同色的缕金挑线曳地裙,外加一件可有可无的薄纱暗花罩衫。穿是穿好了,但是吊带的绑带是要系在脖子后面的,我一个人既要撩头发又要系绑带,实在是有些难以操作。无奈之下我只好求助于盛君川,“帮个忙,系一下这条绑带”然后撩起头发背对着他。等了好一会他都没有开始做出任何动作,我以为他不会,便指使他替我撩着头发,我自己来也可以,但不知为何他却忽然用力拉住两条绑带开始系了起来,力气大得我都怀疑绑带会不会被他扯断。待他示意我系好之后,我伸手往后一摸,心里直呼好家伙!入手就是疙疙瘩瘩的一大串,敢情是给我系了好几个死结。我看他根本不考虑美观与否,也不在乎这件吊带还能不能完整地脱下来,他只介意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低胸吊带走光。 但经过盛君川这么一系,走光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吊带的上沿已经从胸口移到了锁骨的下方。但由于这件吊带的布料实在少得可怜,挡住了胸口就必然会露出腰部的一大截肌肤。果然是大力出奇迹,他这一通操作硬是把低胸吊带改成了露脐吊带。通过那些死结我也确实感受到了他对这套衣服到底有多大的意见,所以哪怕他让我转过去让他看看,我也一直低着头不敢回过身面对他。心底也开始再暗暗懊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非要当什么花魁。这下可好,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哄好他。盛君川大概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扶住我的肩膀将我强行转了个身。刚回过身就听见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对他对视了一眼,无意中发现一抹薄红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耳廓,继而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似乎还能听见若有似无的吞咽声。“你,你,你……”他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整话,眼底有愤怒有醋意甚至还有一丝……惊艳?我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觉得更加尴尬,不自觉地拉紧了罩衫,又将眼神瞥向别处。一时之间,浴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但盛君川似乎并不满意这件吊带的改造结果,他摸着下巴绕着我转了两圈,之后又若有所思地环顾起四周。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遮挡在澡盆周围的白色纱幔上。就在我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盛君川忽然伸长手臂,一把将纱幔给扯了下来。随即他又将那些纱幔扯成长条状,最后像缠绷带似的把它们缠在我的腰上,把裸露在外的肌肤遮了个严严实实。遮住了腰他似乎还不满意,又扯了几条纱幔把我的肩膀和手臂也缠了起来。我有些哭笑不得,被他这么一折腾,这身原本性感妩媚的装束直接变成了奇装异服。盛君川看着我,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从哪摸出那把宋亦晨为他炼制的那把手枪,不由分说地塞进我的手里,“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我拿着枪,眨巴着眼睛望着盛君川,颇为无奈地叹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可是你瞧瞧我,全身上下哪里可以藏东西?”就连曹月那封亲笔信,我现在都只能勉强塞在裙头里,更别提这么大一把手枪了。见他紧皱着眉头一副不爽又忧心的模样,我连忙话锋一转,指了指插在发髻上凤簪,“不过你放心,我带着武器呢!还记得这个吗?里头有暗器来着,还淬了巨毒,见血封喉。”盛君川瞥了一眼我头上的凤簪,紧皱的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并且表情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就连拳头都握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嘛!我小声地嘟囔着,实在有些不明白他又生哪门子的气。我又不是故意拒绝他的好意,但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允许呀。他怒视着我抿着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才能让他消气,于是就这么跟他干瞪眼对峙着,直到王妈再次敲响了浴室的门才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一边答应着一边伸出手准备开门出去,就在我的手指快要碰到门闩的时候,盛君川一个箭步上前阻止了我的动作。都这个时候还要闹别扭?我顿时便有些着急,王妈已经催过两回了,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只怕她会命人直接撞进来。我瞪着盛君川,用眼神示意他快点放手让我出去,他却伏在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我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可又不敢发出声音,因为生怕此时就站在门外的王妈会听见,便打算用口型告诉他我会记住他的话,但才张开嘴就被盛君川忽然凑过来的唇吻住了。这个吻来得气势汹汹,结束得却很突然。似乎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强烈不满,他有些用力地在我的下唇角咬了一下,顿时淡淡的血腥味就在嘴里蔓延开来。咱就是说这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啊!一不高兴就又啃又咬,这人真的是属狗的吧?就算再怎么不爽我穿成这样,也不该在这时候跟我发脾气啊。况且我都已经默许他亲手改造了嘛,他还想我怎样?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既不冷静又不稳重,并且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为了安庆的未来,为了黎明苍生,我这点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但这些话我也只敢在心里念叨,根本不敢说出口。他现在还在气头上,我要是说一句,他必有十句所谓的大道理来怼我。我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账,并暗自决定回去以后也不会哄他,就他这爆脾气是绝对不能再惯着了。盛君川见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大概以为我是知道错了才会甘愿受罚,脸色瞬间好转了不少。他重新将面纱戴好,然后打开门闩低下头跟着我走出了浴室。房间里除了王妈以外,还有之前那名黑衣男子。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似乎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见我出来便立刻停止了交谈。王妈刚瞟了我一眼,眉头就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马上便明白了她是在疑惑明明准备的是一套妖娆的衣裳为何穿到我身上却变得如此不伦不类。见她这副一脸嫌弃神情我就猜到了她接下来一定会让我再去换套衣服,于是连忙欠了欠身,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率先开口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那位贵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