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慢慢走到餐桌前,在陈修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来,盯着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回身走向书房,开始处理公事。
陈修带上门出去之后,乘电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坐上自己的汽车,掏出手机来编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陈升很焦躁。温州湾的事情开始了。”然后点击发送。收件人——梁哲瀚。
作为把梁哲昱、陈升等人的日子搅得忙碌不堪的始作俑者,薛庭这时也没有闲着。
薛庭现在呆在北市的每一分钟,都要谨慎再谨慎,如果被梁哲昱或者薛晔铭的人抓到了踪迹,或者是他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或者是他被迫提前开始计划、给事情增加发生纰漏的风险,这两者他哪一个都不想要。
薛庭这时吩咐了自己的手下看好薛诗岑,自己却出了那个老旧的居民楼。他步行走过了两个路口,在路边一个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院子门前,停放着一辆纯黑色的,款式、品牌都不惹眼的旧汽车。
薛庭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跟着,于是他打开门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开了出去。
全身沾满了灰尘的汽车,在马路上行驶着,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辆车其实在绕圈子——它从同一个地方经过了两次。
薛庭晃晃悠悠地开着车,并不是没有目的地,只是他要谨慎一点,他还在思考究竟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他又转了一个跟目的地相左的方向,在那条路上开出很远的距离,沿途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调转车头,把方向对准了该走的路。
这辆车在马路上行驶了不短的时间,还是在郊区的范围,后来他行驶到一处别墅区,准确地停在了一幢别墅门前。
这个别墅当然是豪华又气派的,薛庭开着这辆旧汽车进来,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提前打过招呼似的,别墅里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把薛庭和这辆旧汽车迎了进去。
薛庭在接待的人的指引下停好了车子,然后跟着那个人走进屋里。
屋子里摆放的家具、物品都是奢华又高雅的,跟这栋房子同样的档次、同样的气派。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男人,英俊的面容,矜贵的穿着。
“你来啦,请坐吧。”那男人听见动静,抬头看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薛庭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来,先打招呼,叫了一声:“霍先生。”
霍凌夷点点头,说:“薛先生一路过来……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毕竟现在,薛庭可是薛氏极为关注的人物了。
薛庭说:“我留神注意过了,没有尾巴。”
“那就好,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不怕被人打扰。”
霍凌夷说着,抬起手坐了一个手势,旁边立侍着的佣人立刻明了地下去了。没一会儿,佣人端了一个托盘上来,在霍凌夷和薛庭面前各放了一杯茶,又放下来一碟糕点、一碟水果。
霍凌夷又抬手指了一下面前的茶几,招呼薛庭道:“尝尝吧。薛先生现在可以放松点了。”
薛庭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听到霍凌夷意有所指的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确实,自从薛凯祥要在薛氏集团闹出乱子开始,他就过得越来越紧绷——是说精神状态。后来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直到现在回到了北市,就更不可能放松了。
所以现在,他依然是在北市的境地,而且是呆在一个陌生人控制的范围内。
其实霍凌夷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虽然霍家移出本土是在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但是毕竟发迹于此,霍氏在北市还保留着一种潜在的影响力,而霍凌夷,霍氏这一代的继承人,这个名字薛庭当然早早地就听过。
不过薛凯祥出事之后,薛庭虽然成功逃脱,他的关系网却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很多消息都谈听不到了,比如——霍凌夷什么时候回国的?据说还跟梁氏集团有了合作?那合作项目是谁来负责?设计、欺骗过自己的那个同类吗?
薛庭脑中不断盘算着,明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他放下茶杯后还拿起一小块点心咬了一口,好像真的在霍凌夷的别墅里十分放松似的。他吃完点心后又吃了一块水果,然后才问:“霍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霍凌夷说:“我只是猜测,薛先生现在需要帮助。”
“哦?”薛庭淡淡地反问了一声。
“对,你需要帮助。而我,想给你提供帮助。”
又一个来帮他的?
薛庭有点想笑。
他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四方周旋,还要应付自己的父亲,几乎被逼上绝路,然后梁哲昱就约见了他,说要帮助他,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提供方便……啰啰嗦嗦铺垫了一大堆,然后成功说服他出卖了自己的父亲。
然后呢?他也被梁哲昱给卖了。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比梁哲昱的势力更庞大,身后的家族比梁氏更强大。
霍凌夷还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薛庭问:“你想帮我什么?”
霍凌夷说:“帮你……藏得更隐蔽一些吧。我看这也是你现在迫切需要的。”
“哦。”其实薛庭对霍凌夷究竟要怎么帮助他不是很关心,他只是铺垫着问一声,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然后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可供这种人挖掘的东西了。
“这个嘛……”霍凌夷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说实话,其实我还没想好。”
“你说,你没有想好你的目的?”薛庭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轻笑着说:“霍先生,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
这话说给谁听,谁会信呢?
霍凌夷双手微抬,耸了耸肩膀,说:“真的是实话啊。”
他自己当然信了,如果非要别人相信他、来为他证实这句话,那瀚一定会站在他这边——那个人深深地了解自己死党的恶趣味。
薛庭觉得自己是来错了。他应该继续藏在那个破居民楼里,而不是出来转悠了一大圈,还要提心吊胆地防止被跟踪,简直是浪费时间。
大概是薛庭脸上沉怒地表情太明显了,霍凌夷抬起两手在空气中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说:“薛先生,冷静,喝茶,喝茶。”
薛庭端起自己的茶杯,又抿了两口。
霍凌夷说:“这样说吧。我听说,你向梁哲昱提出,要薛氏集团的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是吗?”
薛庭淡淡地说:“我以为这种消息,梁哲昱会严防死守呢。看霍先生的样子,他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当然没有。梁哲昱如果这么好对付……我岂不是一点乐子都找不到了。”霍凌夷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他很快停止了“乐子”的话题,说:“不过依我的猜测,薛先生现在,应该对薛氏集团的股权不感兴趣了吧?”
薛庭轻轻挑起眉梢,看向霍凌夷的目光终于不再是淡然冷静的。
的确,他对薛氏集团的股权现在没什么兴趣了。
逃亡、藏匿的这几个月来,他渐渐地发现,自己对权势的野心,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大。也许从前的努力争取,都只是为了得到父亲的青眼吧。
既然父亲进了监狱,他的暗中势力被拔除了大半,到后来,薛庭觉得这些事情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孤立着、提心吊胆的躲藏日子,他过得惊险又刺激。
所以他回来了,并不是冲着薛氏集团的股权,而是……为自己错付的信任报个仇。
霍凌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霍凌夷看着薛庭明显带着疑问的表情,笑说道:“真的是实话——我猜的。”霍凌夷人靠在沙发背上,坐姿悠闲又自在,说:“我知道,你的成长经历跟梁哲昱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后来薛凯祥被逮捕的那天,你好象惊愕过渡,一时说漏了嘴——薛凯祥犯罪的证据是你交出去的?”
薛庭的脸色有点黑。不论是发现霍凌夷对自己很了解、而自己对他却只了解其身世背景,还是被霍凌夷戳中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出卖亲生父亲的事情——这两者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薛庭的声音微冷,说:“然后呢?”
“然后,我猜——哈。梁哲昱其实很会说服人,对吗?”霍凌夷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两声,说:“我猜……他应该会说,自己是为了薛氏集团的势力才娶了薛诗岑,他需要一个姓薛的人跟他齐心,来给他提供支持,对吗?”
薛庭眉头微皱,问:“你认识梁哲昱?”
“嗯,认识的。”霍凌夷的口气像是谈起一个老朋友,充满着对回忆的美好向往,“不仅仅是认识,或者说挺熟悉的。”
认识、熟悉,或者说,了解?但是看霍凌夷的样子,却不像是会给梁哲昱提供助力的人。
那个人身上的纠葛,可真是不少啊。
薛庭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好吧,我知道刚才提起的事情对你来说都是不愉快的,对吗?”霍凌夷说:“别生气,薛先生,我只是努力地在向你证明,关于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点我真的是猜的。”
薛庭看着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
霍凌夷微微耸肩,又说:“嗯,一般情况下,我的猜测,最后都能得到证实。”
薛庭觉得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糟糕透顶。
上次他也是这样,很容易地就被梁哲昱戳中心事,然后一步步被他引入语言的圈套,一步步被他破开心防。
薛庭说:“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霍凌夷说:“我说过了呀,我想帮助你。”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看梁哲昱不痛快。”
“……你跟梁哲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要说起来,话就太长了。”霍凌夷伸出手给自己拿了一块水果填进嘴里,边嚼边含糊地说:“我们不如跳过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
“好吧,那你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霍凌夷像是早就想好了。他说:“我猜薛氏集团要处理你要的那份股权需要两天时间,这两天你可以对薛诗岑动动手什么的,让梁哲昱着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