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有点奇怪。这个时间能有谁到他家来?关键是没有提前打招呼……
陈升把醋瓶放在餐桌上,又回身去开门,他一顺手就忘记了先从猫眼里看看——开门就看到了陈修。
陈升微微蹙眉,说:“怎么是你?”
陈修站在门外微微笑着,说:“我说了,想和你见一面。”
陈升伸出一只胳膊随意地支在门上,实际上也是挡住了门口,说:“我也说了,我没空,你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陈修似乎没有把陈升拒绝的言辞听进去,他说:“阿升,不要这样倔脾气了……我人都站在这了,好歹先让我进去,好吗?”
陈升眉头皱得更紧,看陈修这架势是不跟他面谈不会罢休了,硬要把他拦在门外也不是办法……陈升撇了撇嘴,收回支在门上的手臂,侧了侧身子让开了。
陈修微笑着走进门来,又杵在玄关处不动了,说:“帮我找一双拖鞋吧?”
“你随便进吧。”陈升当然不会给他找。
让钟点工多拖一遍地能费多大功夫?给陈修找一双拖鞋,就像是他有自己这里的常驻许可似的,这种傻事他才不干。
陈修似乎知道陈升在想什么,他索性自己在鞋柜前弯下腰来,看了看里面的鞋子,一边伸手翻着一边说:“我看你这里平常也不待客,那我就随便拿一双好了,应该没什么不干净的,对吧?”
陈升这时“啪”地甩上门,一只手撑在鞋柜边沿,说:“还真的不怎么干净,你直接进去不行吗?”
“这……算是礼貌吧。”陈修对陈升拒绝的态度视而不见,他自顾自地找出一双深灰色的拖鞋来,弯腰抬脚换上了。
陈升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自己走回沙发上坐下,看来不用管陈修了。
礼貌?还礼貌?那我让你有事电话里说的时候你怎么不礼貌地出去呢?
陈修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又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之前并没有来过陈升的住处,却熟悉地像是常来。
陈升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满到了极点,他说:“你的事情是有多长?还脱外套,你还要说多久?”
陈修微笑着回过身来,不回答陈升的问题,目光又扫过餐桌上那碗红黄交映的面条,还有旁边放着的醋瓶子,说:“你这是……午饭吗?”
陈升皱起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陈修几步走到餐桌前,弯下腰去闻了闻那碗面条,说:“看你这样子,也没有吃下去多少,我来帮你做点别的吧。”
陈升有点无语:“你要是不来烦我,我早就吃完了。”
“你从小就不爱吃汤面条的,看着碗里的样子也知道你是在对付午饭,既然我来了,就没道理看你这样应付自己的胃了。”陈修一直秉持着对陈升的拒绝态度视而不见的原则,他说完这两句话,就自觉地走进了厨房。
从小……个头啊。人都是会变的好吗?
虽然陈升到现在也不喜欢吃汤面条。
陈升真的对陈修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很厌烦,可是他不可能放任陈修在自己的家里、又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了。
虽然说陈修呆的厨房……貌似也没什么可以搞事情的东西存在。
但陈升还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门口,双臂环抱,以肩侧为着力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陈修忙碌。
陈升的冰箱里的食材真的算不上丰富。
陈修就挑了几样食材,给陈升炒了三道菜,同时还蒸了米饭,最后又做了一个汤。
他的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陈修一早就发现陈升在厨房门口一直看着他,他也明白陈升到底在盯他什么,但他丝毫不在意,从碗柜里找出几个碟子、碗,把做好的饭菜都一一装盘,端到客厅的餐桌上。
“阿升,来吃吧。”
陈修把碗筷都在餐桌上摆放好,才回头叫陈升。
陈升简直被陈修这种自觉自发的行为弄得没脾气了。
而且桌子上的三个菜,看起来就是很美味的样子。
陈升知道,它们一定是很美味的。他看着陈修做饭的时候就知道他即将看到的是什么。是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家常菜,食材便宜又普通,做法也简单,但总有一些特殊的、美妙的味道,是别人即便按部就班、也复制不来的美味。
陈升几步走到餐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陈修把他旁边的椅子拉开坐下来,看着他夹了一筷子青椒吃下去,微笑着问:“我很久不下厨了,做得还好吗?”
陈升这时也不再把“抗拒”两个字写在脸上。他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一边点头一边说:“很好吃。”
他又把另外两个菜尝了一遍,最后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口汤来喝。
确确实实都是陈升记忆中的味道,是那种,分开之后,他也尝试着做过,明明他很熟悉做菜的步骤和流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想要的——那种味道。
说心中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但他陈升,早已不是这样细微的温情可以收买的。
陈升对着陈修微笑了一下,然后拿着筷子继续吃。
他吃得动作不快,大概是这几盘菜吃一口就少一口,陈升吃得非常认真。
陈修就在旁边笑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陈升才结束了这顿“单人”午餐。对于平常有很多事情要忙的他来说,在没有应酬的情况下,花费半个小时来吃午饭,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不过这一顿,吃得越慢约好。花多少时间都是值得的。他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地吃下去,连一口汤都没有剩下。
——也就是这一顿了吧。
看陈升吃好了,放下筷子。陈修又站起身来,两手已经摸到了两个盘子,打算去洗碗。
陈升说:“放着吧,晚点有人过来打扫收拾。”
这句话不算拒绝,所以陈修也没有坚持。
陈升坐回到客厅里的主沙发上,抬手指了一下旁边和他坐着的沙发摆放成九十度的单人沙发,示意陈修坐下来。
陈修就在陈升指着的沙发上坐下了。
陈升问:“所以,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修说:“确实有点事——温州湾工程那边,有一个建造师出事了。”
“什么?”
陈升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他之前不是没怀疑过,陈修根本就是上门来找茬,公事方面,虽然他最近忙着别的事情,梁氏集团的工作他也没有放松,温州湾工程是梁哲昱上任后接手的标志性大项目,就算陈修现在还在梁哲昱的授意下负责工程中的一部分——也不该是出什么事他只能从陈修这里听说吧?
陈修点点头,说:“下面有一个建造师,被人揭发出来在外包揽了一项私活。”陈修说着,说出了这个建造师的名字。
“被人揭发?”
这个名字陈升并不陌生,那人算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类型,这个建造师没得罪什么人的话,谁没事做去揭发这种事?
陈修听陈升的重复问话,也知道弟弟看到了问题的关键。说:“好吧,不算是揭发。这人的私活出事了,他在行业内的声誉严重受损——现在事情传播得有点快,会对温州湾工程造成影响。”
“那项目现在怎么样了?”
陈修说:“有一位资方不满意,要求我们给个说法。”
陈升听懂了。
意思是,有人揪住了那个建造师的把柄,他本来是项目里的小角色,稍微炒一下风向,再有人出来给整个项目施压?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趁着梁哲昱忙于对付薛庭,想找茬啊。
陈升不免把怀疑的目光放在陈修身上。
温州湾工程的一砖一瓦,陈修实在太了解了。有他在,只要梁哲瀚一声令下,温州湾工程分分钟坍塌了都有可能。梁哲瀚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自己这几年已经不甚了解的亲生哥哥……能跟在梁哲瀚身边,必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陈升问:“那个建造师被人揭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下午。”
陈升扬起眉毛:“你是说,温州湾工程出事了,而我居然过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才知道?”
如果说他,身为梁哲昱的左膀右臂,已经能迟钝到这种地步,那梁哲昱早就被赶出梁氏不得翻身了。
所以,说这事没人在背后捣鬼,谁信啊?
陈修说:“本来只是一个建造师的事情,我这边可以帮忙解决。没想到后来风向一边倒,还惊动了一位资方。这就……”
陈修的话没说完,陈升已经懂了。
不管有意无意,总之事情闹大了,陈修才说他兜不住了,一股脑就撇过来了。
陈升简直想给自己点根蜡。
真的有人不顾及兄弟情面,再他手头的事情很多很棘手的时候,来找茬啊!
但是陈升的焦躁不能在陈修面前表现出来。
他熟练地伪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说:“你回头把资料发到我邮箱里吧。”
不就是又一个篓子吗?他来补!
陈修笑道:“好。”
陈升现在真的不想看见陈修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果断说:“还有什么事情?”
“没有别的事了。”陈修这次没有跟他唱反调,他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走到玄关处去换自己的皮鞋。
陈升依然在沙发上坐着没有动弹,丝毫没有去送一下客人的打算。
陈修换好自己的鞋子,又回头说:“阿升,你工作再忙碌,也要记得吃饭。”
所以说……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就那么好玩吗?
陈升轻嗤了一声,对着陈修回以带着淡淡嘲讽地微笑,说:“那你,记得工作不忙的时候多看看书——别再碰到什么事情,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措辞不到位就只能当面说了。跑来跑去多麻烦啊。”
陈修被弟弟这样嘲讽也没什么生气的样子,还微笑着点头答应了,然后他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的陈升见陈修终于走了,也不再端着谨慎防备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