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退出去后,另有一女子走了进来。柔妃也不看她,张口便问道。
“今日我落水时,你在哪里?”
那女子虽然跪着听她问话。但腰板笔直,脸上神情也是不卑不亢。显然并没有碧潭那般惧怕柔妃。
是以,尽管柔妃语气不善。她也并未有丝毫惧意。而是照实回答道。
“属下在宫中遇到了一个夜行人,便追她去了。”
她这话说的波澜不惊。恨得柔妃猛拍了下床榻,大声斥道。
“你可知我今日,差点被人淹死在御园里!”
她气的厉害,连脖上青筋都被带了起来。显然是真把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了这个女子。可谁成想对方却没把她放在心里,竟去追什么夜行人去了。
她声音虽大,语气又急。但对这女子却似全无影响。只听那女子缓缓回道。
“这个人面貌相熟。看她行走动作,应是那晚在龙隐寺拦我的人。”
她这不算解释的解释,倒是让柔妃略消了些气。可听她说起龙隐寺,又让柔妃更头痛了几分。
她与四皇子设计杀害太子,太子也确实死在了龙隐寺。可这件儿却枝节横生,不但后面拖累死了监察御史。就连计划实施的当天,都有人搅局。
那日就在他们要得手的空档,竟突然冒出个陌生的夜行人。武功卓越,招式狠辣。差点就误了他们的大计。虽然后面他们也一直,在追查这个夜行人的下落。可这人却像消失了一般,任她们翻遍了龙隐寺,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
柔妃又看了看跪在自己榻前的女子。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分明就没有把她当做正经的主子。这人毕竟是四皇子身边的得力之人。会不会这只是她找的一个借口?是怕自己办事不利,而被四皇子责罚?
柔妃心乱如麻,竟觉得连这女子也信不过了。可恨她把性命都交给她,她竟堂而皇之地辜负她的心意。
柔妃心里担忧更甚了,可她却不在面上显露出来。而是换了一副语气,温柔地说着。
“原来如此,那确是应该去追的。只是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还请姑娘先看顾我的性命。毕竟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你家主子在宫内岂非少一份助力。”
她已经非常客气,甚至还有些低头做小的意味。本以为那女子看在她这番做派上,也能被她笼络一些。不成想她仍是那副样子淡然答道。
“属下遵命。”
这便让柔妃有些委屈了。但她又岂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知道此计对笼络此女无效,也不在强求,接着问道。
“碧潭说那琪儿是跟着一位秀女的,你可知是哪位秀女?”
既然不能完全地把她收为己用,那就让她发挥她应有的作用吧。
“是原监察御史家的庶女,叶梦寒。”
那女子从容地答道。
“是她!”
这女子柔妃今日刚刚见过。因为和贵妃争执,还将此女卷了进来。因此对这个打扮出尘的秀女,印象还颇深。
她记得这女子,是要给四皇子做侧妃的。既然如此,也该算是半个自己人。建泽与自己商议时,也曾提过这人,大概看着还算喜欢的。
既如此,难道那琪儿说的话不假。真是巧合来的?
她虽然如此推断,但心里仍不敢肯定。毕竟这宫中如刀山火海,稍不留神就会失了性命。更何况她与周家的恩怨,是绝不能暴露在人前的。
这可是关乎她满族性命的大事,不能轻下定论。还是要明日把那琪儿和叶梦寒,都叫来问问才好。
打定了主意,柔妃这才真的准备歇下了。她挥手让那女子退下去,心里却再不信任此人。恐怕往后还要她,从自己的亲卫中选出一人。时刻跟在她身边,看顾着她的性命才是。
至于周家...现在还不到清算的时候。她可以忍!等时候到了,才好叫她们明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胆子在她这尊菩萨头上动土!
叶梦寒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竟一扫她在宫中多日的忐忑不安。许是因为与林渊互诉了心意,连带着以往的那些灰心都尽去了些。
她看着琪儿为她打理着妆发,心里告诫着自己万不能太过得意。毕竟今日她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她才梳好发髻。就有嬷嬷进来通传了。说是柔妃派了宫人过来,接叶梦寒去安乐堂说话。
秀女与宫嫔交好自是习以为常的事儿,甚至不少秀女还与那宫里的娘娘们,沾亲带故。所以,这本应是平常事。
可惜因昨日蘭斋里的那么一档儿事,加之叶梦寒出身又低,只是个庶女来的。被柔妃娘娘这么一请,倒是让人觉得她确实有些不简单。
既不沾亲带故,只凭着蘭斋里的一面,就让柔妃对她青眼。又听说昨日还是她的宫人,救了柔妃一命。只怕往后要平步青云了才是。
秀女们自不知道这背后的凶险,叶梦寒也不会为她们解释。只在众人的艳羡中,一路往安乐堂去了。
“主子可千万别被这些人迷了眼,以柔妃的性子,今日是极凶险的。”
叶梦寒毕竟还年幼,琪儿怕她被这一时光景,唬的头脑发昏,出言提醒道。
叶梦寒拍了拍她的手,言道。
“你大可放宽心,我又岂是那种无知之辈。今日我必当学一学我那继母,也不白瞎了人家给搭的戏台子。”
话说完,便调皮的向她挤了挤眼。琪儿强忍着笑意,暗怪自己多事。即是林大人把心相付的女子,又怎会被迷住了眼?
主仆俩心里有数,便一路不在多言。安静地随着宫人,往安乐堂去了。
林渊交代给叶梦寒的首要任务,就是与柔妃交好。眼下既已与柔妃有了牵扯,也算是迈出了头一步。
昨夜琪儿见叶梦寒与林渊确认了关系。这才敢与她多说一些,叶梦寒也才因此得知,柔妃究竟是怎样“不凡”的女子。
与她同样门第不高,却凭着一张皮相和诡诈的心思,在后宫之中占稳了位置。
看这安乐堂里,雕梁画栋,层台累榭的样子。就知今上对她有多宠爱了。这样一个女子与她交好绝非易事。
领路的宫人带他们穿过层层庭院,却没有走到正殿。而是将她们引去一处偏殿。虽这偏殿里的陈设也十分精致,精雕细琢的摆件,更比宫中别处的精巧许多。但毕竟不是问话的地方,倒让二人都竖起些小心。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伴着宫人走了进来。那骄矜的神色,和绝美的五官,让人望而生爱。只是今日的柔妃一改昨日的穿着,不在做那般清丽的打扮。而是选了天兴宫妃喜爱的重彩。
一身赤红的云纹织锦羽缎流仙裙,衬的人不怒自威。昨日还是那惹人怜爱的娇弱美人,今日就是这手握权柄的后宫宠妃。
做这样的改变是因由为何,叶梦寒岂能不解。她一见柔妃进来,便马上跪地行礼,恭敬的向她请安。
柔妃更是眼皮子都没抬,直接越过她,坐到了主位。坐定了才一边小口地噙着茶,一边招手让她起来。
“叶小姐不必拘谨,你我也算有缘。”
柔妃如此说着,但眼神扫在她身上,可看不出一点温和的样子,反而是审视居多。叶梦寒暗暗叹道,这天下间会演戏的人实在太多。
柔妃今日的样子,与昨日蘭斋上亲切招呼她的模样,简直似判若两人。
“我昨日落水,差点失了性命。还是你的宫人救了我。”
她话里的意思虽名为感谢,但扫在琪儿身上的目光。却远非话里的那般和善。琪儿忙跪倒在地,答道。
“是娘娘天人庇佑,奴婢三生有幸,才能帮衬上那么一点儿。”
明明是救命之恩,却被琪儿说的,反向是她得了柔妃的便宜。叶梦寒感慨自己在这回话上,要学的实在太多了。
柔妃听她这么说,却一点也没反驳,仿佛就是如此一般,追问道。
“我听说你家主子,昨日突发心疾。你是在去请太医的路上,恰好救了我?”
语调虽平和,但那眼神分明就是不信的。琪儿却不惧她的审视,坦然道。
“正是如此,奴婢安顿了主子,就去请王太医了。”
琪儿恭敬地答道。柔妃得了答案不再说话。反而是跟在她身边的琪儿替她开口道。
“你到真是忠心。抛下自己主子不去管,倒来救我们娘娘了。万一叶小姐因此失了性命,岂不是我们娘娘的过失。”
这话是明里在指责琪儿了。叶梦寒皱起了眉头,她虽早知道柔妃,不会念得这份恩情。可对一个救过她性命的人来说,竟会这般的不知恩图报,反而还想要加害于她。她刚想替琪儿分辨几句,就听琪儿道。
“主子身子素来不安,昨日心疾也只是胸闷难受。可柔妃娘娘却是在生死间徘徊。奴婢久在宫中,自然知晓娘娘对今上的重要。是忠是义,孰轻孰重。奴婢自是拎得清的。”
“哦?”
柔妃听她这样说,倒是莞尔一笑。
“你却是个忠义的。只是不知道你救起我后,又如何安置你家主子呢?总不能抛下她的心疾,扔在一边吧。”
她话里的意思,尤是还不相信。
琪儿回道。
“奴婢万万不敢。奴婢引宫人来救您后,就立刻去请了王太医。王太医为主子看过后,主子方才有所好转。”
王太医?柔妃这下倒真是惊了。这王太医她很是相熟,是她在太医院能用的上的人之一。虽说平日里这王太医不是最倚重的,但也是投奔在自己这一边的。难不成真是她多心了,这确实是个巧合来的。
叶梦寒留心观察着柔妃,看她听琪儿提起这王太医。才舒缓了眉头,想来这太医便是此事的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