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宴席有多热闹,对于苓容郡主来说。没有姐姐的地方,自然都是无趣的。可她好歹还有那偌大一个家要养活。太子大婚以她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不出席。
正暗自琢磨着,如何找个由头提前离开。就看太子拿着酒杯,向她走过来了。左右思量,是装作没看见呢,还是起身迎过去?思考再三,前者显然是行不通的。
苓容郡主当然是,天兴朝闺中女儿中,颜色排在前列的。尤其她执掌景家,身上更有一股寻常女儿,不曾拥有的豪气。
因而也总是显眼的,再加之她又很喜红色。无论走到哪里都似一团烈火。这一站起立刻吸引了众人目光。太子自然更要迎上去。他看苓容郡主这样的风姿,总不自觉地就联想到她姐姐的风采。心里暗叹了声可惜,手上的酒杯却端起来了。
“郡主能来,实在是让泽面上有光。”
建泽若想做个谦谦君子,那是谁也无法与其相争的。尤其是当他存了心思,讨好别人的时候。这一句话说的是温文尔雅,比待他那位新娘还要温柔体贴。
其实,苓容郡主与建泽平时少有来往,也不知他这闹得是哪一出。但总归太子的面子不能拂。便也客气地抬手饮尽了杯中之物,笑答之。
“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今日当是我敬殿下才是。”
她心里奇怪,什么时候建泽也这般饥不择食起来?竟是连她们景家,这小小的一块肉也看的上了。如此不惜自降身份地,连婚宴都不忘要递了枝子。党争一事,已经到如此的境地了?
只是太子大位刚定,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上他的这搜船。
“平日里郡主也不常走动。其实我们本是一家亲缘,常来往才好。”
这是很直白地拉拢她了。虽然这话说的不假,景王一脉的确是龙子皇孙,与建泽也同为天潢贵胄。可当年景王因心结而上山养病时,也并没有什么本家的人来留他。反而一个个地觉得他不成器,颇冷谈对之了。但苓容郡主对他这个父亲,一向说不上什么爱戴。甚至因为小容主的原因,与他多有怨愤。
所以这自然称不上她的心结。她所考虑的唯有姐姐,会不会被卷在其中。可是,看眼下汴梁这局势,只怕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
“太子殿下真是抬举我了,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平日里只怕要讨了太子殿下的嫌。不过,既有殿下今日的这句话,往后自然免不了叨扰。”
建泽本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几句话的功夫,竟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他的示好。他虽也知道苓容郡主其人并不简单。可仔细想来,毕竟也只是个女子。
纵然手腕再如何高明,依旧是要依附于人的。尤其现在她还未嫁,既无母家也无夫家。放眼汴梁还有哪一个,能比的上他给的权势呢?
他心情大好,自然也愿意先给她一点甜头尝尝,遂而说道。
“说来你姐姐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
听她提起小容主,苓容郡主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平生最不愿的,就是有人诟病姐姐,尤其是以那种或怜或叹的语气。若没有这些人的假好心,姐姐也不可能被磋磨了意气。因而只听他说了开头,她的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
可建泽看到她这模样,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在心里暗暗高兴。果然她这个姐姐,就是苓容郡主最大的心病。只要拿捏好了这一点,必让她们景家对自己死心塌地。
“小容主的才华我一向仰慕,可惜父亲太重于伦理。如若是我,这等栋梁不论她是何身份,或男或女。我都会引之于庙堂,方才能匡扶社稷。”
他的狼子野心如此不加掩饰,直接陈白于苓容郡主身前。可反而是这样,倒是取信了郡主。若说刚才她还是与他,在说些场面话。现下到真的有几分动心了。
别人或许不知姐姐的心结于此。她却清楚的很。姐姐之所以意志消沉,完全是因为绝了她,报效于家国的前景。
可若是...新君能允诺给姐姐一个机会。那何愁不能让她打开心结。她看着建泽站在她面前,就仿佛看见了一贴治病的良药。为何从前她未向这边想过。又或许姐姐的病,未必要从建隆帝下手...
她觉得豁然开朗,连带着看建泽也顺眼起来。两人推杯换盏,虽还谈不上交心,但却也比以往亲近了许多。要不是今晚建泽还要洞房花烛,恐怕真能与她喝到天边露白。
苓容郡主心下火热,见建泽去招呼别人后,连这明面的功夫也不想摆了。推辞醉酒就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疾驰回府。
她这急匆匆地样子,吓了郡主府众人一跳。管事的将她搀扶下车,还以为她真的醉了酒。急忙端了醒酒汤出来,谁知她却一挥手。满脸兴奋地问道。
“姐姐可睡下了?”
近日天气多变,小容主身体羸弱便略有不适,因此一向睡得很早。眼看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按往常姐姐一定是睡了。苓容郡主虽然心里清楚,但难耐她这兴奋之情。所以,还是满怀期待的问道。
也许是老天都在可怜她这份心思,今日小容主竟然还未歇下。官家告诉她这消息时,她惊喜地马上就要冲进去。还是身旁的丫头存了些心思,及时地将她拉住说道。
“郡主还是换身衣服再去吧。这又是酒气又是寒气。到了小容主面前,只怕惹她不快。”
苓容郡主听她这话,这才抚额叹道,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当真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以往这些事儿,都是她督着的才对。如今倒要丫头来提醒了。
不过这提醒的好,要是自己一身酒气,就冲到姐姐面前。她生自己的气倒还好,若是搅了她的睡意。恐怕又要熬灯似地到天明了。
她急匆匆地回房间换了衣裳,又特意从厨房捧了一碗安神甜汤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小容主的房门。
屋子里因着只点了一盏油灯的缘故,显得有些压抑昏暗了。小容主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待苓容郡主走近,才看清原是一本游记。见她端着碗过来,小容主便明白她的用意,只轻轻翻过一页说道。
“太晚了,我不想吃。”
那东西黏腻腻的,偏偏又打着什么安神的名号。自己这妹妹没少端来这种东西。只是她一向都不喜欢,也心知它对助眠没什么进益。喝了反倒让嗓子像粘黏着什么一般,如鲠在喉般地不舒服。
苓容郡主听她这样说,却没放下那碗甜汤,反而端着它走到她床前。这安神甜汤或许对安寝无甚帮助,但这里面却是放了许多的补药。
小容主心思过重,五内郁结。只有靠着这点滴的滋补,才不至于损了身体的本源。因而或骗或哄地,总要让她喝下去才是。
“我已嘱咐了厨娘,这甜汤用料极淡。除了竹茅草的一点甜味,别的在没有了。姐姐放心喝,绝不会齁到嗓子。”
她这样子哪里还有人前,飞扬跋扈的影子。完全是个乖巧地邻家女孩。小容主看着她这样子,心里也有些怪自己。她深夜而归,必定是又去参加了什么应酬不是。想她与自己同为女儿家,年纪还要比自己小上许多。
每日不但要打点这家中的上下事物,还要平白看自己的脸色。这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可她虽知如此,却仍是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索性闭上眼睛,将脸扭到一边。
苓容郡主也不是第一次得她这态度了。姐姐从来都是这样的。但若是自己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或许往后就能有所改变。
她隐隐有所期待,但已见到了姐姐。反而倒不急着开口了。看着那本被她拿在手里的游记,凑过去说道。
“这不是泛一子集么?”
泛一是前朝名士,志趣高雅颇有才名。这个人不喜庙堂,酷爱山水。靠着一双脚走遍了名山大川,留下了无数山野名句。
这本泛一子集是他晚年所作。收录了他大部分的游记和一些诗句。因着里面有文有图,叙述也比较直白的缘故。一直是孩子们的启蒙之书。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稚子幼童,都能从其中读出玄妙滋味。
因而苓容郡主幼年颇爱。小时候是姐姐把着她的手,叫她认识这里面的字,学这泛一名士的风骨。
这些都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因而每一看见这书,就觉得很是温暖。只是自那事儿后,小时的读物皆被她收了起来。这本久违的泛一子集,倒是不知道怎么又出现在姐姐手中。
她仔细翻瞧着,这本上面少了很多批准。只有零星几笔,墨迹也很新。看来不是小时她读过的那一本。
看她突然对这书着迷起来,小容主忙把书收到一边。还拉过被子盖上,显然是不想让她看见。
苓容郡主有些好笑,有时候觉得姐姐的性子还真是怪。一本幼年读过的子集而已,她还不至于以此就得意起来。
以姐姐的性子,无非是把前事都忘了,随便选了一本来看。看见了自己,才想了个这书的前情。
但今晚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说,自然不想坏了她的心情。看她将书藏起来,也不会抓着不放。只将那甜汤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