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达闲来无事便会到羡鱼的屋子里来,若说以此为逃走的机会,那真是数不胜数。可羡鱼却总说不是时候,叶梦寒对此也并不太着急。在她心中,羡鱼必是比她更了解建达的。
可看建达总往这里跑,她因而也就想起一些传闻来。
这传闻其实还是琪儿与她讲的,都是一些往昔之时的追忆。那时建达作为建泽最好的兄弟。林渊为了扳倒建泽,连他也下了一番苦功。因而叶梦寒也听过许多关于建达的杂谈。
以前一心扑在柔妃身上,倒是把这些消息渐渐地放置在了脑后。如今困在这三皇子府里,在这等着逃出去的时日里。倒让她把这些往日听来的,都记了起来。琪儿与她说建达此人,看似是一个太过鲁直的皇子。但其实他年少时,却很有一些风流韵事。
这位貌似没什么野心的三皇子,少时不爱做文章功课,而是更喜欢做些花眠宿柳之事。连建泽都知晓自己这兄弟的爱好,每年生辰除了金银摆件,还都会特意送上一个美人。
建隆帝也听过此事,还曾骂过他自甘下贱。但建达依旧我行我素,天兴朝知名的窑子几乎去了个遍。
他办事老练,功课也是一等一的好。要说唯有什么缺点,便是为人太重色欲。然而这一点也是较为致命的,故当时林渊觉得,建达没有超越建泽。一是他太顾忌建泽母家的势力,二就是身上背了这个污名,其三便是真与建泽有那么一丝兄弟情谊。
不过也很奇怪的是,建达这花眠宿柳的毛病,随着他年岁渐长竟像全消了。领了朝廷内的事务后,不但绝了这色欲,更是连其他的欲望都尽断了。
每日朝堂之上的事儿做完,最多就是上建泽府上做客。后来竟是连诗会,赐宴都去的少了。整日地窝在府中,倒似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
私下里不少人都笑话过他,但建隆帝和建泽却觉得很好。觉得他洗去了幼时的痴念,如今正经做事情,倒是令人欣慰。
当时叶梦寒也只是一听,只以为这皇子也懂得什么叫洗心革面,褪去了少时那些不正之气。
但现在认识了羡鱼,有些事却能对的上了。或许若她去问一问羡鱼,便能知道这三皇子,究竟是从那一年开始“洗心革面”的。
只怕洗去痴念是假,添了痴念是真。有了羡鱼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作伴,到真是看谁都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滋味了。
或许林渊得到这些信息的来源便是羡鱼,只是当时她并不认识羡鱼,也未对建达有过多的关注,生把这些错过了。
可她也曾有过疑问,为何林渊会让这样一个女子,陷在这府中,消耗她的神魂。以他的一身本事,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么?
还有东床案中,柔妃身死的事儿。柔妃会有那样的下场,早突破了她的想象。想她虽爱慕林渊,但心里也并不是全无芥蒂。
物伤其类,她有时也会质疑林渊所做的事儿。只是因他总在生死之间游走,才令担心远大过质疑。
现下闲在这府里,倒让她也有时间琢磨起这些事儿来。
故而她也会想,若是林渊听到琪儿的事情。会不会为她而痛惜?还是只觉得琪儿,只是他手下一个效命之人,或生或死全是她的命罢了。
她心中烦忧,有很多事儿都想真的站在林渊面前与他聊一聊。
羡鱼挑了帘子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呆望着天的叶梦寒。她看出她心思不虞,便从盘中拿了一个果子塞给她。
叶梦寒低头看去,那果子黄橙橙的,正是她最喜欢的蜜果。
蜜果非是汴京所产,而是产于淮河以南。南方天气湿热,果子也格外甜些。尤其是这蜜果,更是如它的名字一般,俗称一兜儿蜜的。如糖水一般,咬下去是满口的甜滋味儿,还有带着一股浓郁的果香。实在是好吃的很。
只是蜜果生长条件严苛,一年只一结,又不易保存。因而运到汴梁来,就是极紧俏的货。
不光紧俏还十分昂贵,非是贵庶人家而不得食用。
从前父亲在时,她也吃不得。只有去晴儿姐姐那里,才能吃个痛快。花笺案后方家落得那样的下场,这蜜果她却是在未吃过了。
因而一看到这黄澄澄的颜色,便很容易就能想到晴儿姐姐。
她咬了一口果子,看向羡鱼.。心中滋味莫名。近来她总能想起一些事儿。不知是因为在见了这蜜果的缘故,还是因为羡鱼待她确实如亲姊妹。
她总能想起从前与晴儿姐姐的一些过往。每每看着羡鱼与她说话,也就好像是晴儿姐姐在她身边。
有一日她去膳堂拿糕点,还听见负责采买的婆子在议论她。说她是顶了羡鱼妹子的名号,才能在这府中过的这般滋润。又说羡鱼从不吃什么稀奇东西,只是她进了这府门,才又专门去弄了这些蜜果,给她们添了多少麻烦云云。
当时叶梦寒便觉得有些奇怪。说来羡鱼之所以照拂她,无非是因为林渊的缘故,想着保她在这府中平安也就是了。
可她待她却真是很好,而且一切皆是发自本心。似乎羡鱼就应对她这般好,倒是很长一段时间令她看不明白。
几次她看着羡鱼忍着病痛,依旧为她忙前忙后。真是深感自己何德何能。因而也才一天天地对她熟悉起来。甚至觉得她与她视作亲姐的晴儿姐姐,也十分地相像。便才开始关心起她来,甚至想要救她出去。
她在心里想着,手上却默默地啃着那个蜜果。羡鱼见她吃的香甜,也展开了笑颜。同样从盘子里拿起了一个,似她一般吃了起来,笑着说道。
“这果子有什么好吃的,你竟从小喜欢到现在。”
她吸吮着那黄色的面皮,发出一声极好听的响声。叶梦寒也是会心一笑,刚要为她解释下这蜜果的名字。
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小?她回味着羡鱼的那句话。她们才刚相识,她怎么会说出从小只两个字来?
见她忽而盯着自己看,羡鱼也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但她却是不慌不忙,又轻吮了下那果子的汁水,这才继续说道。
“我听林渊说你打小儿就喜欢吃这个。府里有适逢有人拿了,我才特意为你留了出来。”
她在三皇子府做内应久了,应变之力自然比寻常女子好上太多。顷刻之间就将事情圆了回来。
叶梦寒点点头,似乎如刚才一般的吃着蜜果。可她心里其实却更是石落深井,惊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
她怎会不知道此句既是谎言?且不说他与林渊从未说过有关蜜果之事,单是那刚好一词就是个浑说的。采买的婆子明明说过,这蜜果是专为她买的,羡鱼又怎会把它轻易留下的。
她不知羡鱼为何要掩藏起此事?这蜜果虽难得,但也并不是什么世所罕见之物。
若说知道蜜果这段因果的,唯有她与晴儿姐姐...她将手中的蜜果攥的死紧,这个猜测让她有些害怕起来。
虽然很希望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晴儿姐姐。但她却更怕她真的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的晴儿姐姐,怎么能沦落到羡鱼这样的境地?
她嚼着这果肉,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果子甜如蜜糖了。只为了证明心中的猜想,更加留心地观察着羡鱼。羡鱼端坐在那里,同她一般的吃着果子。但若将晴儿姐姐与她的动作放到一处,便能发现无论是坐姿还是容貌,羡鱼都与晴儿姐姐有几分的相似。
只是晴儿姐姐少时便是富贵人物,因而有几分丰腴。而羡鱼却是十分轻简,身材略消瘦了些。加之两人年岁不同。也只是看着有几分像,却又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叶梦寒不敢轻易地下了结论,毕竟这世上有几分相像之人也是许多。
她仔细回忆着小时的过往。忽而想起替晴儿姐姐身死的笙歌姑娘曾说,晴儿姐姐的后颈骨上有一块暗色的蝴蝶胎记。
她将为吃完的蜜果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一边向羡鱼走去一边说着。
“这果子太甜,我都有些口渴了。想去膳堂讨杯凝露茶来。”
叶梦寒装作要往膳堂去,但实际上却是不断向羡鱼靠近。终等她到了她的身侧,这才装出一副,不小心踩住衣摆的样子向羡鱼扑去。
手轻轻一歪便拽住了她的衣襟,顺着动作向下扯去,就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
那上面斑斑点点,有青有红。却唯独没有那块蝴蝶胎记。叶梦寒愣住了,抓住羡鱼衣襟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在心中淡淡念着,她不是她的晴儿姐姐,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念。
但很快她又高兴起来,觉得不是便最好。也许晴儿姐姐此刻在远方,已经嫁给了良人,有了一段新的生活。
她心中替方昼晴庆幸,因而没有注意到羡鱼那微红的眼眶。
只是若羡鱼不是晴儿姐姐,她这一动作却是十分失礼了。又想到那洁白肌肤上的痕迹,便更觉得自己这番试探不妥。忙急着为她整理好衣裳。
羡鱼将叶梦寒轻轻推开,表示了不妨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
“你不是要去喝凝露茶么,快去吧。”
叶梦寒这才想起了自己这理由,有些尴尬地点头道。
“那我先去了,到时也给你拿上一杯。”
羡鱼点点头,装做淡定地看着她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