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绪激荡,心里想着不愧是她。可转念一想,如此高洁之人,竟能流露出这般无奈的神色,可见这些年所见所闻,无一不令她失望。怪不得坊间流传她厌世之态。如今苓容郡主这般看护,也多有这样的原因。
因而心里更生出诸多想法,更觉得自行所来不虚。若真能还她一个朗朗盛世,即是自己与林渊所求,也能解了她这份愁丝。
建霈心有所念,情绪上也带出了一二,行为上便更是有些逾距。一把抓住了小容主的胳臂,他双目似火,里面的情义似能把人灼穿一般,朗声说道。
“容儿,你信不信我能还天兴一个朗朗盛世。”
他这热情来的莫名其妙,这番言语也是没头没脑。手上的劲力之大,更是攥的小容主胳膊生疼。可偏是这呆愣愣的一句,倒如钟鸣一般,声声传入小容主心里。
她真想长叹一声,甚至是因此而落下几滴热泪。这朝堂上还有人同她一般,是想还天下一个清白。
苓容也好,世人也罢。都觉得她是因为失去贵胄身份而落寞,但谁人知道她惋惜的,是失了这贵胄权柄,以她一个女子之身,再无法在朝堂之上直抒己见,折了她走向仕途经济的羽翼。
她又何曾是贪恋过这龌龊的金钱权势。
建霈这一句话,虽是一时激愤之言。却与她有着共鸣,万没想到一个早被贬谪的落魄皇子,倒比这长在皇城之中的人强上太多。
小容主虽也心情激动,但她毕竟是女子,又是多年心绪打磨,早不复当初那般容易打动。虽心生波澜,仍是面上不动声色的拍开他钳住她的手,问道。
“你要如何还这天下一个清白呢?”
她虽低垂着头,但声音中已隐隐有了几分期待。只是怕目光澄澈,泄露了心思。建霈看她这般有来有往,不但着实的以他的立场想过。还如此认真的询问他,心中更激荡万分。
特意半跪下,诚心答道。
“天下吏治,必究其清。天下民情,必究其平。”
小容主心中巨震,只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得眼泪落下来。这句话是当初她在金銮殿上所言,那时得她豪情万丈。这是想以此言,辅佐太子开拓一番新局面。可之后诸事重重,早由不得她所念所想了。
今日重闻此声,总要比他人多几分感慨。自也比旁人多几分期待。她情难自抑,建霈亦不敢惊扰。屋子里一时无声,倒少了些试探,多了些情义。不知过了多久,小容主才拿出了帕子拭去眼角泪水,柔声道。
”我便再信这一次。“
建霈这边万事顺利,另一边林渊却是诸事不顺。他心里记挂着寒儿,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可这结之所在,要么已是往生之人。要么也亦是他的心结,纵然他如果本领通天,也无从下手。可叹他只想到了这些,却还不明白自他自陈身份后。叶梦寒心里便又多添了一桩心事,竟是对二人的感情也迟疑起来。故才闷闷不乐,有口难言。倒是更让林渊心情郁结了。
如今党政一事,便随太子一事,而正式摆到了明面上。他明里仍属公职,可如今天兴朝堂上下,无人不知他实是建霈的人。因而平日就算走在街上,也不免要小心提防。生怕有心算无心,一不小心牵扯到什么官司里去。
故而连给寒儿买个赔罪之物,都要万分小心。这边委屈踌躇,更是给心里添了诸多伤疤。一时看个珠花也感慨伤怀,看个玩意儿也难抒心意。这般扭捏作态,不光非男儿做派,连他自己也十分不解。一条街逛下来,手里零七八碎的东西倒是买了不少,但对哪一件儿都没有信心。
不但对东西没有信心,连带对自己也不十分信任。一时难免拷问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和寒儿绑在一起。从过往经历来看,他少不得也要沾上个孤星之实,与他相关之人除了一个建霈,剩下的无论亲疏远近,无一不下场凄惨。更何况,以他今日的脾性来说,当日寒儿指责他那句倒也没什么错处,他的确是可以为了报仇,牺牲一切的人。这样的他,还能配的上寒儿?
林渊一路策马,一路心思飞转。脑海中千言万语,一时自怨自伤,一时又迷惑不解。
直到走进叶梦寒院子时,还不知道要如何说。只拎着那一串玩意儿,站在院子里出神。
叶梦寒早听他进了院子,却还迟迟等不来他叩门。那日之后,她自是结了疑惑,可却又添了别的心结。
这心结中非但有对这份感情的迟疑,更是还混杂了诸多情绪。林渊身世如今她已知晓,便更明白了诸如柔妃,前太子在这里面的角色。至于棋儿,羡鱼,甚至她父亲。只怕都是在此局之中,不得不伤之人。若是林渊不在其中,那难免落个狠辣一词。但他既本身就是这其中伤的最深的,今日种种无非是为了报仇雪恨。自己又以何种立场,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言语。想自己所受的这些委屈,还不免要进宫拼搏一番。
若异地而处,自己如他那般的境况,如今所作之事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因此,羡鱼的境况,只怕也是他心头最深的一道疤。想到这里,她便更加懊恼,当时竟说了那样的话。可话已经出口,便覆水难收了。
其实林渊与叶梦寒两人均不是犹疑之人,叶梦寒天性中便带了些天然,凡事总是勇气大过担忧。而林渊更是历经生死,心思果敢。
如今这样僵持不下,各怀心事的局面。实在是一因前情,二是太过看重的缘故。加之中间夹杂了太多旁人,纵然两人不想像如今这般,事情却仍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林渊叹了口气,终是不敢在往前走了。只把他买的那些玩意儿,放在院中石上。想着若她出来,能见此一笑,也不算全无收获了。可他抬腿刚要走,忽听一阵门扉打开的声音。竟是叶梦寒推开了们,自己走出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裙子,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些。想是昨夜又没有睡好的缘故,眼下还隐隐有些发青。她带着气,也还有些委屈。看他呆愣愣地站在院中,才开口道。
”怎么我不开门的话,你便永远也不见我了?“
林渊直直地站着,想他这般聪慧的人,也有此刻这般引人嗤笑的光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叶梦寒见他不答话,反倒像个小贼一般,颇有些被人拿住现行的茫然无措。心里便带了些笑意,可还是要装作厉害地问道。
”我且问你,你我之间...”
说道这里她脸便红了一下,接着声音便比之前小了许多。
“究竟是报恩的缘故多些,还是爱...慕的缘故多些...”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林渊这习武之人,又是竖起耳朵来听。如何会错过心上人,这样一番言论。
这一句说完,倒是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一个是出于害羞,另一个却只是急得。
只见那平时颇为冷肃之人,此时倒急急说道。
”自然是心悦得缘故,如为报恩,我何必以此形式!“
这话说的虽有些急躁,可心意不假。叶梦寒这才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多了些心安,便继续说道。
”那以前得事儿便算了,如今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儿。“
她肯提要求,林渊自是无有不一得,急忙点了点头。叶梦寒得了他得承诺,这才又说道
”第一往后与党争有关的事儿,你不许瞒我。第二我必要救晴儿姐姐出来。“
她目光坚定,依稀间又是当年那个救他于死地中的模样。那有些不认输的模样,仍是他生死间不忘的信念。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此诗句不假,佳人在侧,仿佛这一院子的花与她相比也黯然失色。
林渊走上前去,小心地牵起她的手,缓缓地放在心口。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
”我瞒着你自是不想你担心受怕。不过即如今你我之间也再无什么秘密可言。若想听,往后一件件我都说与你。至于晴儿的事儿,我自然也想救她出来。可这事儿我虽能答应你,但结果却并不由我掌握。
他十分温柔,话说的也很恳切。叶梦寒也知第二件事儿的关键,并不在林渊身上。可她偏要得了他这个答案,才能解了心中的这个结。如非如此,她既不能原谅林渊,亦不能原谅自己。
如今听得了他这个答案,今后不管千难万难,总之他们一起解决就好。遂说道。
“我想我们总有一天,要与建达对上的。等到那天,无论是晴儿姐姐,还是你们方家,总会有个真相大白的一天。”
她将手紧紧地握住林渊,又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额头。这样温柔的动作,引得林渊心里一颤,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她传递而来的温暖。抵住她的肩膀缓缓说道
“我想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