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门前,苓容郡主扔下马缰绳,疲惫的用手抵住了额头。也不知道建隆帝那个老头子,从哪里搞来的奇怪丸药。吃下去龙精虎猛的,一会儿闹着要大宴群臣,一会又闹着要围猎骑射。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精力一如当年。这般折腾真闹得他们,这些作陪的苦不堪言。想这丸子有如此神效,便更觉得诡异。这样阴邪的东西,若说有什么相似的,她只想到钵盂案中,那控制老方丈诛杀太子的邪物。
建隆帝那时明明对其深恶痛绝,如今又怎会因这一丝希冀。服下了这般可怖的东西?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小哑巴”的影子。
若真是从他哪儿流出来的东西,恐怕便要麻烦许多了。尽管她不在乎建隆帝的死活,可单就为了姐姐,也不能放任妖邪之物控制了建隆帝。她正头痛要如何与姐姐细说此事,便觉得空气中似乎隐隐的飘着一丝甜香,那仔细观瞧。似乎今日的荣王府也与平日有所不同。
往日因着姐姐身体的缘故,不论她几时回来。荣王府是入夜便不许留灯的,只怕惊扰了姐姐安睡。
可今日除了景王府门口的两盏大红宫灯,进了门来,围着水榭一路上都点了庭灯,似乎就是在等她回来。
“这怎么回事?”
她拉过来个小丫头,眉头微微皱起。怎么竟敢有人违抗她的命令!这庭灯如此亮堂,岂不是让姐姐难以入睡。还有这空气里面的淡淡香气,当她分辨不出是食物的味道么!
竟还有人敢私自开火,真是胆大滔天。她本就是嚣张跋扈之人,今日又操劳了一天。便是回到自己府中,又看到下人如此违拗自己定下的规矩。更是暴怒异常。
刚要扯过人来问,便见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是我让他们去做的。”
苓容抬头,见小容主正站在自己不远处。一时便瞪大了双眼,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小容主笑她这副样子,难得地对着她笑了笑,问道。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在这院子里见到我?”
这话里携着几分捉呷,几分调笑。虽仍是符合她平日性子,话说的极慢,但却远比她往日槁木死灰一般的神情,不端庄尊重地多了。
小容主于苓容而言,当真是每一分一毫都深刻在脑海里。故而很轻易地便想起了以往,幼时她们玩闹时,她也经常露出这副样子。着实地令人恼不起她来。
遂以,再见她这般模样,更是欣喜中夹杂了诸多感慨,磕磕绊绊地问道。
“难不成这些是姐姐,特意在等我回来?”
她眼睛里有点点星光,平白生出一些可怜的意味来。小容主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要来自己面前装样儿。不过仍是笑笑说道。
“自然是给你留的,我想你既然再宫中磋磨一天,想必也是饿了。”
话未说完,苓容就扑了上来。抱着小容主撒娇似地说道。
“自然是饿了的。”
小容主怕了拍她的头,像幼时一般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厅堂走去。
“你是说,此事与六皇子有关?”
苓容一边吃着姐姐特意为她准备的饭食,一边将今日之事与她详说了下。自姐姐决定站到建霈那一边,她便早做好了准备。只是心里倒不觉得建霈真能有什么作为。其实私心里她总对此人有种排斥之感,倒是奇怪姐姐为何对他青眼有加。
然而心里如何想,嘴上她是不会将这些说出来的。如今能容府里能特意为她留了灯,起了灶。而这些还全然是姐姐安排的。能有如此的境遇她已是万分满足了。
小容主微微皱起了眉头,幼年见他时,他便也不像是这般危险的人物。如今听苓容说这六皇子,倒是妖邪之气满身。天兴皇室如今已是乱斗之相,朝堂上更是被这党争之风,弄得人心恍恍。若是再有这样的人摆弄风云,只怕...
看她听自己说了几句,眉毛便越皱越紧。苓容伸出手来抚上她眉间。
“姐姐莫担心,若是小哑巴碍了姐姐的路,我一定亲手将他解决!”
她说话狠倔,眉间更是笼着一团戾气。小容主只在心里叹气,苓容的性子与景王实在不同,可不同中却又有几分相同。这些年来自己对她全然不问,焉知若没了自己,她这样的脾气,对天兴是好还是坏...
可眼下也轮不到她计这个长远,倒是有个更关键的人,等着她分辨清楚。
“叶梦淮这个人你可了解?”
这两日小容主常与建霈接触,建霈对她也是委以信任。自回京之后的事情,事无大小全同小容主说了一遍。除了隐去林渊的真实身份,剩下所图皆一一详陈。这般信任自然让小容主动容不已。可听建霈所言,除了参与党争的众皇子外。仍有三个人甚为怪异。其一便是林渊,不过此人既是建霈这边的人,那便也算自己人,先略过不提。其次便是叶梦寒叶梦淮,这叶家兄妹二人。
自建霈进京来,从钵盂案起至东床案结。这两件震惊朝野的公案背后,似乎都有这兄妹二人参与。听建霈所说那梦寒姑娘,似乎与林渊交情匪浅,那姑且也算是自己人。可这叶梦淮,即归属了建泽,又全然参与两桩公案。如今建泽失势,如他这般人物却全无动静,岂不可疑?这才对着苓容郡主有此一问。
苓容皱眉道。
“建泽未出事前,确是十分活跃。不过此人倒也有几分真才实学,不怪建泽看中他。只是如今,倒好一阵不见了。”
他不知姐姐为何又问到了此人,但总归是建泽曾拉拢过她。在这事儿上面不免有几分心虚,因而提到叶梦淮,总有些闪躲之情。小容主知她性子,不会再这上面骗自己,便也不再多问。
而在景家姐妹提起此人的同时,建达府上正有个来客。而此人也不是别人,确是在朝堂上沉寂多时的叶梦淮。
漏夜前来,叶梦淮身着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唯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其眼神中打的狡黠之感。使人远远一望,还以为是狐狸成精,透着一分不安好心的算计。
他脚步沉重,身形略急,隐隐地带着几分怒意。只是越靠近建达,这股气便越弱化几分。待他叩门时,便已经完全不见。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建达衣襟微敞,显然是准备安寝了。透过重重叠叠的帘子,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女人正侧卧于榻上。叶梦淮知道这女子素来都是建达的命脉,也不敢多看,只问道。
“我前来只是想问问我妹妹的下落。”
建达听他提及叶梦寒,不自觉的便皱起了眉头。只一手将门关起来,把里面的女子遮个严实。又领着叶梦淮往偏厅里去。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倒是跑我府上关心起妹子来了。”
他一边系上衣襟,一边回着叶梦淮话。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加上一句。
“若下次入夜迟来,便先去偏厅等我,不要乱闯。”
叶梦寒知他对那名羡鱼的女子,独有几分的狂热性子。晓得他这是独占欲作祟。便点了点头,进而再一次问道
“我那庶妹于林渊,就好比羡鱼于您。放她离去,如放鱼游入海。在想寻到他们的软肋只怕不易了。”
他今日来正是得了叶梦寒被放走的信儿,想他苦心积虑,更是勘破了当年往事的内情。如此十拿九稳的一步棋,如此轻易地放掉,也实在令人恼火。这才急匆匆地找上建达,询问因由。
建达听他所说,着实有几分不悦,便冷冷回道。
“你也知道羡鱼于我是如何重要,若是她开口了,我能不放?”
“什么?!”
叶梦淮低呼出声,随后便多了几分思考。这羡鱼姑娘常年被囚于府中,不见外人。听说性格极为冷僻,建达为求她一笑。这些年便是金银宝珠,古玩玉器。是富贵的是精巧的,无论宫廷市井,凡能见的全寻了个遍。
就这般费劲,都没能看出这位姑娘,对什么多几分热忱。更是有名的寻死觅活,极为疯癫。说是有一日活一日,堪比小容主那般的弃世。这样人的,怎么会为了自己那妹子,像建达求情呢?
他心中平白生出了许多思索,难道说这羡鱼姑娘背后也别有隐情?
他心思百转,显然是在想着什么。叶梦淮素有狐狸的名号,建达也知他是个心思多窍的人。这般不语,必是起了什么别的主意。只是若旁的到算了,若是他算计到羡鱼头上...
“你若是打羡鱼的注意,我劝你还是早早消了这念头。”
为夺皇位,他自然是可无所不用其极,但唯独羡鱼。这般凶险的事,她不能搅在其中。
叶梦淮听出他这句话里暗含威胁,也是拱手道。
“我即是您的谋士,自然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只是羡鱼姑娘如此一反常态,难道您也不想弄清里面的缘由?”
叶梦寒走后,建达不是没想过里面可能另有隐情。只是羡鱼从凤栖楼出来后,便再没去过别处。至于在这之前,她即还未遇上他便随她去了。想必被卖入花楼的经历,也绝说不上好。羡鱼不想提,他便也不再问。万一问起又刺激到她,他却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了。因而叶梦淮刚有探究的意思,他便要压制下去。
叶梦淮见他如此,便也不着急。所谓爱慕便要长久,他心知建达的心结,必是要与这姑娘长长久久的。更何况,如今就连这神秘的羡鱼姑娘,似乎也要揭开面纱的一角。已然窥破些门道的叶梦淮,更是隐隐地有些期待。若事情与他所料不差,恐怕困在他眼前的一切谜局都揭开了。
这才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想羡鱼姑娘,必有个心结郁结于胸。若是能解了这心结,还怕不能与她长长久久?”
建达听他所说,似乎是勘破了什么。其言语中的意思,更是能解了他所困,闻言便盯着他道。
“你倒与我说说,她这心结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