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渝有些意动,但他想到已经答应了在恒水村住下,也放弃这个想法。
他如实相告,说明自己受邀住在恒水村,顺便有机会去学习人族文字。
老龟一听,恍然大悟,却赶紧劝住黎渝。
“鲤道友,你原来是想学人文,不早说嘛。我倒是粗通一些。”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但这恒水村可不一般。”
黎渝原本心喜,打算明日再来前来请教,至少要在恒水村住一晚才对得起人家的收拾。
不过见老龟后一句,他止住步伐,同样压低声音回问。
“敢问龟道友,这村子是...”
老龟往下拍了拍,示意黎渝游到水底说话。
恒水水深有十多丈有余,二妖游至水底,漆黑一片的同时声音也传不开。
老龟面色古怪。
“观这村庄,是否感觉一阵衰败之气,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黎渝点头,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十分奇怪,一个凡人村庄,居然无人劳作,整日紧闭门扉。
虽然也有可能是黎渝下水后没看见,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老龟叹息一声,娓娓道来。
原来这老龟年轻时也不在这河边定居,后来迁至河边,因这位于村子边,有些烟火气。寻常水族不喜这烟火气,老龟却不一样。
当时的恒水村还只是个无名小村子,人数有十几人,家家户户生活虽然有些艰苦,但辛勤劳作下还能活下去。
但凡人就是凡人,虽说也受天地灵气滋润,但西原山脉危机四伏,哪怕边缘也不简单。
时常会有小妖兽下山,凡人们从前学过些许武功,不看伤亡也能勉强对付。
老龟看久了就觉得腻了,他是妖族不假,但他也不愿徒造杀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老龟由于种族原因,最喜在水下或闭关或休息。若秋收冬来,他更是愿意凿出洞冬眠。
后来的春至,万物复苏他才悠悠醒来。
那是他定居恒水的第二年,距今也有快十年之久。
黎渝很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他有预感接下来老龟就要讲到重点了。
果不其然,老龟自言,那春天开始时候他有了兴致。特意变化体型去观察他的“邻居”们。
春风拂过,万物染上一抹青绿,连老龟自己也觉着好像有活力了不少。
那时,他作为一只体型稍有庞大的水龟,浮在水面观察起来。
但令他没想到地,家家村民脸上都洋溢起笑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一样,老龟有些摸不着头脑。
“凡人们难不成是丰收了不成,还是打到了猎物?”
好奇心一旦被点起就很难扑灭,老龟就候在水边倾听着浣妇闲聊。
“三婶,你可真是好福气。小贵能被仙门选上。”
被称作三婶的那妇女单手从衣物中抽出,捂嘴轻笑,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是运气好。仙师说了,每年都会招收新的。你们家的也有那啥...灵根。明年就是你们。”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妇女都面露笑意,尚还有些寒冷的初春的风打在脸上,虽然将她们脸上吹得皮肤上生了创口,也丝毫不在意。
老龟将人文翻译成水文,知晓这个消息后也不由有些高兴。
他见过那个名叫小贵的孩子,确实天生长着富贵样,脸圆嘟嘟的,最是可爱。
他对岸上的修仙势力并不清楚,但西原山脉号称十万大山,亿万公顷,有修仙门派路过时看中了小贵也正常。
老龟将自己近十年前的回忆一字一字吐出,言语愈发沉重。
“我没想到这个孩子被送入仙门才是开始。陆陆续续地,每年都有孩子被送入仙门。但这些孩子自从去了所谓仙门就再没回来。”
黎渝心头一沉,他细细品着这句话,心头浮现出几分猜测。
“是魔修...?”
老龟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再次劝。
“鲤道友,我真心劝你不要蹚这浑水。你我闲来论道,我也可教你人文,何必去管人族的破事。”
黎渝沉默不语,他心尚有良善,并非是那视凡人如猪狗的修行者。
“但我已经是...妖...”
“可若是果真与魔道有染...”
黎渝还是没能下狠心,若这事真的和魔道有关系,他不介意去做过一场。算是不愧对他本心中的良善,已经将新仇旧恨一并算上。
他对老龟告别:“明早定来请教人族文字。”
老龟见劝不住他,也不多想,他已经仁至义尽。
‘只是可惜了,玄仙界危机四伏。随意沾染因果,很可能是身死道消啊。’
黎渝整理好黑袍,趁着夜色上岸。
夜晚,一轮残月高照,淡薄月光轻轻洒下,只能照亮黎渝面前的小路。
村子静悄悄地,凡人没有娱乐活动,加上幼儿生存率低,往往在此时会想着多生几个孩子帮忙家务。但恒水村却毫无这样的痕迹。
黎渝心头猜测,一紧。
‘许是魔修将所有孩童掳走,才让村民们不再想着生育。’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回想起自己被魔气感染的日子,深吸一口气他吐出。
“魔道,该死!”
“咚咚咚”三声,黎渝敲了敲门。
他手刚放回,门便一下子开了,白日所见的老翁搓着手,邀请。
屋内,点着昏暗的灯光,灯油只倒了薄薄一层。火光一跳一跳,勉强覆盖整个屋子。
老翁将黎渝领到那个房间,将油灯端到黎渝的床头柜,随后轻轻将门带上。
黎渝将黑袍裹紧,躺在床上。
他并非是害怕被看见真面目,只是这黑袍隔水,不会让床沾染水腥气。
这家本就苦命,他更不愿多为难。在凡人面前他时刻保持着高人作风,但此时单独处在房间,黎渝却展现出自己本心。
在床上躺好后,借着微弱的灯光,黎渝发现床头柜还有个物件,是白天他没注意的。
端起来看,这小木板居然是相框。
木头看上去并不名贵,只是普通的山间野木,但上面却有着层包浆。一看便是经常被人抚摸。看到正面,黎渝有些绷不住面部肌肉。
相框的正面插着一副精心绘制的画作,一看是一家三口。一夫一妻带着一个孩童,丈夫高大魁梧,一身腱子肉,憨厚笑着。妻子在一旁面带腼腆,眼神放在孩子上。那幼童盯着画师,咧开嘴巴露出牙齿大笑。
黎渝握着相框的手渐渐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