炁过周天,行遍四肢百骸,最后归于下丹田之中。李桐睁开眼,只觉真炁所过之处熨帖舒爽,颇有飘然欲仙之感。但李桐随即镇定心神,不陷入这等情绪之中。
这便是修习中的“心魔关”,炼炁者初入修习路时,是这种脱凡至仙的反差感最强盛时。骤然获得“伟力”会让许多心性薄弱者灵台混沌,反倒被力量所左右心神。
这种困扰并不会消失,只会随修行者修为愈发精进而习以为常,但在突破境界时会卷土重来,甚至更胜从前。
故而修行之路,修心为先。
结束运功的李桐直起身来,今日不能将时光全用在修行之上。尽管自己修炼功法一事没了后顾之忧,但想要加入争鸣社还是得去搞定那个婆那恶佛。
可临到街头,他才茫然无措起来,自己对目标除了名号来由,其余一概不知。
从何查起,如何追寻,这都不是他所擅之事。靖安司倒是应该知晓些东西,可自己一介散修,哪些吃皇粮的修士能给他李桐行方便。
让尹劲松代为问询怕也不行,白锦诗既能从靖安司拿到卷宗,那必定与其中官员有所联系,想必早就料想到了李桐能托人代询,没本事把此路堵死,怕也做不了白家的差使。
如此了无头绪,为之奈何?
李桐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干脆直接拐入街边的茶馆之中,先听折评书缓缓劲儿。
上好的瓜片儿冲上一壶,栀子千层酥端来一碟,说书先生醒木一响,小钹子锵锵敲上一通。
今儿讲的是一出杀人悬案,只是说书人编排的逗趣,李桐听得也蛮开怀,不多时糕点便都进了肚。
到最后那亡者灵堂显灵,凶手胆颤伏案,讲的是尤其精彩,台下叫好声接连不绝,那说书人的徒弟也趁此机会端了盘来讨赏。
李桐笑着从袖中掏出数枚铜板,就要放入那盘中,表情却骤然一滞,捏住铜钱的手也停了下来。
那小徒弟以为是哪儿得罪了贵客,连忙低声唤着:“道爷?”
李桐回过神来,将铜板放入盘中,又从袖中挟出一粒碎银掷入盘中:“讲得好,赏!”
看着银粒子落入盘中,小徒弟喜得牙不见眼:“谢道爷的赏!”
李桐结清茶点钱,笑着走出茶馆。
关于怎么追寻婆那恶佛的踪迹,他已经有了主意。
既拿定主意,李桐也不多留,径直往自己住所去了。有道是猫行猫道、鼠走鼠道,璾京如此之大,修士与凡人同在一处,其中若无人斡旋怎可。
李桐所住小居主人,就是位与尹劲松一般的中间人,不过比起尹劲松这种喜爱结交名家高手的家族子弟,这位店主人多认识些三教九流,所为也不过是糊口。
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李桐开口客套道:“高掌柜这着实茶不错,茶色通透,入口顺滑醇厚。”
坐在李桐对面是位绝艳佳人,半敞的对襟间是丰腴沟壑,一身宽大莲红锦袍衬出了她熟润气质,鲜菱般的粉唇微启,勾出一抹轻笑来:
“先夫曾言,若有人对茶道一窍不通,必是先夸茶色,再论茶汤入口如何滋味。”
李桐开怀大笑:“高掌柜的先生所言极是,我的确是一窍不通。”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敲了敲门扉,随后迈步在高掌柜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放下了一张信笺。高掌柜接过一看,又递给了李桐。
“那恶佛逃出天牢之时,杀伤了数十名修士,最后一位供奉出手将其重伤,可仍让其逃出生天,这位王仲鼎便是那数十名修士中的幸存者之一。”
李桐接过那信笺一瞧,不由皱眉:“「夜炼捕王」王仲鼎,好歹是在京城有名有姓的人物,怎么落得这般下场。”
“行事清廉,又住着公家的房子,他一倒妻儿也没了依靠。”高掌柜叹了口气:“这王仲鼎也是了得,本还只是轻伤,后又独身去追那恶佛,最后落得个失魂症的下场。”
也这怪不得靖安司,若是王仲鼎因公殉职,以他修士身份自然有一笔不少的抚恤,可若只是失魂,照规矩这钱是发不下去。
李桐将那信笺塞入袖中,站起身来:“麻烦你了,高掌柜。”
高掌柜没急着应声,而是从旁掏出一袋银钱递给李桐,淡淡笑道:“既然李道长行这趟善事,我这也有一份心意。”
李桐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问道:“高掌柜又怎笃定我是去行善的?”
高掌柜将发丝捋到耳边,站起身来与李桐对视道:“先夫曾言,若有人附庸风雅被识破能坦然相对,非是大恶便是大善,我料想李道长乃是后者。”
面对佳人吐气如兰,李桐也是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接过银钱掂了掂。
“如此,便谢过了。”
走出小居,已有小厮备好马匹,显然是高掌柜早便吩咐好了,可见其处事周到。李桐接了缰绳翻身上马,照着那处地址前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小院前,门前冷清的紧。作为京城赫赫有名的捕王,竟住在这等陋巷旧院之中,李桐不由得对这位王仲鼎的为人有些好奇。
轻敲门扉,不一会儿便人前来开门,是一位垂髫男童。见到是生人,这男童显然有些畏惧,可很快又鼓足了勇气问道:
“这位道长找谁?”
李桐往里张望了下,柔声答道:“我是你父亲的同事,来看望他的。”
这时屋中又闻声走出一位素衣少妇,她仓惶的看向李桐,随后躬身行了万福。
“道长里面请,仲鼎他躺在里屋呢。”
李桐点了点头,揉了揉男童的头,向着里屋走去,很快就见到了那位捕王。
此刻的他胡子拉碴、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仰望屋顶,若非胸口起伏,简直如同已经死了一般。
身后的少妇也跟了进来,手中托着一杯茶水,其中零星只有几粒碎茶粒子,可已经见出其窘迫的财政状况。
李桐看了看榻上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门前抱着男童泫然欲泣的女子,心中也不是滋味,却又只能如实相告。
“夫人,王兄并非是失魂之症,而是三魂七魄被人攫取了大半。”
那少妇再也抑不住悲意,两行清泪滑落:“道长,可还有......”言未尽,已是呜咽不止。
“已无救矣。”李桐摇头:“但在下有一门奇术,可将王兄魂魄拘出温养,待到养足三魂七魄,便可教他转世投胎,不至像如今这般生不如死。”
屋内好一阵静,李桐也并不催促,足过了半盏茶的时光,少妇泣声渐止,这才开口。
“还请道长施为,早让我夫君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