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家属的面,李桐的举止也只能节制些,他将残剑掩盖于袖中,真炁于断尖吐露半寸,不露声色以瑶光剑式隔着肌肤震碎了心脉。
王仲鼎便如此悄无声息的亡故了,其魂魄化作白炁顺着剑脊倒卷而上,只是看起来的确有些孱弱,只余几缕涓涓细流。
李桐将残剑滑入袖口,转头看向王仲鼎的遗孀,掏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银钱,和高掌柜给的一并递给了这孤儿寡母。
“夫人还请节哀,这些银钱还请收下,好置办后事和以后生活用。”
那少妇暗自垂泪,口中连声道谢。
李桐见事已告一段落,便转身离去了,刚迈步到门前时,身后却传来稚嫩童声。
“道长,你会为我阿爹报仇吗?”
李桐略微侧首,以余光看向冀希望向自己的孩童,思虑再三后还是许下了承诺。
“我会的。”
走出小院,李桐又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小居返去,等到封好门后,他才掏出残剑遁入残剑空间之中。
不出意外,小书童李僮和钟霄华正围观打量着那道残魂,王仲鼎的情况虽说比钟霄华的要好,但比较棘手的是李桐如今并没有可以用来滋养的残魂的魂魄。
本打算修复王仲鼎的魂魄,让其帮自己寻找那恶佛,如今只能先翻阅其记忆,看看有无线索了。
随着破碎的景象涌入李桐的脑海中,他看到了飞速倒退的屋舍,还有前方正在逃窜的番僧,那胖番僧黑壮好似铁塔般,虽看起来重伤踉跄,但一时间竟追他不上。
李桐从王仲鼎的魂魄中感受到了一丝焦躁情绪,随即视角也猛然冲出,而这时那番僧却猛然转过身来,哪儿还有受伤模样,蒲扇般的大手直直按来。
最后的景象中,王仲鼎从高处直直落下,重重摔在街头,他最后的视线里,那番僧正往一处坊市纵跃而去。
李桐的敏锐的注意到有甜腻腐朽的味道,还有骡马牲畜的气息。
这下是算是有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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璾京居,大不易。
无数人为了成为璾京人,在此辛苦打拼半生,只为攒够积蓄,在此买间存身之所安定余生,成为令外乡人羡慕的“人上人”。
而束发之年的秦烨便是这买卖房产的庄宅牙人。
若说他是牙人,他又生眉目清秀,器宇轩昂,让人叹息怎生得这幅好皮囊,却做的些市井铜臭之事。
可只有秦烨知晓,若不是他为人口舌伶俐,幸得父母遗惠领了官府牙人这个差事,他要么去做红楼娈童,要么就只能成为路边饿殍了。
今日店宅司甫一开门,便有人上门来购宅买院,尤其是作为“官房牙”的秦烨,更是被好几人围上。
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几个阔气的客人已经是和他签下了房契留下订金,只等屋主前来商谈了。
而剩下的几人则依旧挑挑拣拣,他们囊中羞涩,可又不愿再颠沛流离下去,便是想趁着官府发卖翻新屋宅时买下一间,也好顺便定个户籍。
这些房屋多是店宅司的官人将老旧寺庙翻新,所以价格倒也不贵,可惜实惠的都早已被人调走,剩下的都多少有些毛病。
忽有眼见男子看到一张房契,欢喜开口:“秦烨小哥!那张房契可给我一观?”
众人也将目光集中而去,见他契上写的分明,是一处东郊独间小院。位置刚好卡在坊市中浮华之地半条街外,由一座小寺庙翻修而成。
虽然说旧了些,但不漏风漏雨,最主要是便宜得紧,只需十五两足银。
这下几人不得不言语争抢起来。
“我昨日便来了,这房理应是我的。”
“放屁,我前日便来了。”
“这不是我先看到的吗?”
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吵嚷:“我出三十两足银。”
秦烨转头过去,见到一位眉眼柔和的道人正仰头看着房契,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李桐从袖中当即摸出一张银票,向那少年牙人递去:“现在能带我去看房否?”
见有人如此出价,其余诸多看房客皆是心中暗骂此人不讲规矩,将这价格炒得如此之高,但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散去,等明日再看官府有无新上的便宜屋舍。
秦烨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领着李桐就往店宅司外走去。
行到门口之时,李桐看到左畔棵柿子树,熟透的柿子落在泥中,散发着甜腐气息,无数来看房的车马来来往往,和王仲鼎的记忆都一一对应上了。
李桐跟着这位名为秦烨的牙人,眼看走出了繁华地段,在东坊的巷间弯弯绕绕,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总算是来到了那座看起来有些破旧小院。
“道长,就是这处了,虽然看着破落了些,但里面的东西都是齐备。”秦烨说着便去推门,要领着李桐进院里去瞧瞧。
谁知李桐却先一步按住门把手,开口问道:“秦小哥,你可知什么是伥鬼吗?”
秦烨挠了挠头:“道长,小子学识浅薄,不知那是何物。”
李桐叹了口气,伸手掐住对方脖子,将其提在半空中。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什么是伥鬼否?”
秦烨也不挣扎,依旧木然陪笑道“道长,小子学识浅薄,不知那是何物。”
“果然。”
李桐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秦烨狠狠掷出,早已无魂的躯壳撞开木门,携着漫天碎木跌入院中。院中三口之家正其乐融融的坐在桌前共进午食,对砸开房门的物事置若罔闻。
跨入院中,李桐看了眼手足变形弯折依旧在地上木然挣扎的秦烨,又看了眼言笑晏晏,眼中却瞧不见半点活人神色的三人,最后望向了漆黑一片的堂内。
“大师还要再躲藏吗?”
半晌,两点猩红从翳暗中显露出来,随着轻微的震动感,一位高如黑塔般的番僧走了出来。他佛衣褴褛,却凸显的那张脸宝相庄严,不像是左道邪魔一般。
“小施主同为清修之人,又何必这么苦苦相逼,毁人修行?”
与那番僧对视的李桐虽是不怵,却也脊背莫名发寒:“害人性命,夺人魂魄,这般也算是修行?我看大师已是心魔深种,不知悔改。”
“小施主此言差矣,虎食人可是只吃一顿?”番僧伸手拍了自己的秃头,表情也狰狞可怕起来:“然虎食人乃是天性,我亦只是效虎之行,循天之理而已。”
李桐冷冷一笑,拔出腰间长剑:
“贼秃驴,歪理挺多。不知我杀你,是否也循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