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心有灵犀。
晏宁刚想起小温月,转瞬便瞧见了她。
廊角暗处,悄悄冒出了一道小小身影。
小姑娘冒着半明半暗的风雪晨色,左顾右盼,确认着四周无人,这才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
晏宁飘着跟进了兰溪阁屋,却疑惑瞧见小温月正做贼似的,在自己家中悄悄翻箱倒柜,摸索翻找。
良久,小姑娘弱弱地嘟囔:“娘亲的书卷,明明全都被父王收在这兰溪阁里的。那卷《遁甲志》我半个月前还见过呢。怎么不见了呢?”
《遁甲志》那般重要的古卷,小温月找来做什么?
晏宁正满心好奇,突然,小温月惊喜道!
“哇!娘亲的玉镯!!”
晏宁循声看去,只见她的平安玉镯静静躺在秦景渊的枕边,而旁边还落下了一条染血的帕子。
这时,小温月惊喜又道。
“啊!也可以用这个做轴圈!!”
闻言,晏宁被‘轴圈’两字吸引了注意,而小温月已经抓住了玉镯偷偷往屋外撤。猝不及防,她被那道巨力扯拽着,竟是被迫紧跟着小温月一起出了屋门。
晏宁飘在风雪呼啸的院廊之间。
这才看到了十年里,岁月的流逝。
武雍王府的这座东院,变化很大。
有鸢尾花田,有桫椤葡萄藤……
一切恰似,秦景渊昨晚对她的牌位所言。
只是风雪正大,她未能幸运地瞧见鸢尾花开,花田蝶舞莺飞,还有桫椤葡萄藤果实累累,果香满溢。
寒冬时节里,花田与桫椤葡萄藤,皆覆着雪。
干秃秃的院子里,仅剩那棵白幽芙蓉,依然树冠葱郁。而默然屹立雪白里的这抹深绿下,一个少年闯进了晏宁的视线里,让她心跳骤紧。
枝繁叶茂的芙蓉树下,早起的少年正在练剑。
剑招干净利落,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意气风发。
这是晏宁十年前濒死时,不敢奢望的一幕。她竟然亲眼见到了靖儿长大的模样。她恍惚间,迫切想赶到那棵芙蓉树下,陪陪雪中练剑的少年。
猝不及防,少年朝她看来。
这一瞬间,那道诡异巨力又拽着她的魂体往后扯。
晏宁被拽得狠狠踉跄间,倏地回头,竟震愕发觉那道拉扯着她的古怪巨力,竟是从小温月身上传来。
而小温月慌慌张张,闪身躲进了暗处的廊角。
“呼!差点被阿兄发现!”
小温月裹紧了雪白狐裘,在风吹得毛领凌乱时,她悄然抓紧了玉镯,小声嘀咕着为自己鼓劲儿:“秦温月!别怕!先瞒着阿兄,再快些将它造好。等阿兄收到了它,哇,阿兄一定会很惊喜的!”
这小姑娘鼓捣什么呢?晏宁更好奇了。
只见小温月穿过花田,奔向墨池边的那栋竹楼。而她不出所料,继续被那道巨力拽扯着跟上了小温月,不远不近,始终与小温月隔着两米远。
这一幕,令晏宁心底冒出了某个猜测。
但她来不及深思,便被突然见到的一个俊朗少年,勾起了心底深处最恐惧的记忆。
她记得晏凛舟——也就是晏九荆与虞清欢的长子,元康十六年,在小温月及笄礼之上,晏凛舟轰轰烈烈地求娶了温月为妻。待到了元康十八年,晏九荆驾崩,秦景渊帮着虞清欢扶持了皇长子晏凛舟登基,而温月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大周的皇后。
令她恶心作呕的是,登基当年,晏凛舟便联手他的母后虞清欢害死了温月。之后,仅仅时隔两个月,晏凛舟昭告天下,封了他的意中人为新的中宫皇后。
晏凛舟于温月,恰似豺狼。
他狠戾凉薄,蚀她之肉,饮她之血。
一想到少年的狠辣,晏宁只觉得后脊直冒寒意。
但眼前的小温月,丝毫不知将来的惨死结局。
如今的小姑娘见了少年,笑得眼眸弯弯,满是对心上人的亲近。“小船哥哥!我听了你的话,帮你去找娘亲的那卷《遁甲志》啦!”
少年期待追问:“小月亮找到《遁甲志》了吗?”
闻言,晏宁警惕盯着晏凛舟。
原来,晏凛舟才是想要《遁甲志》的人。难道晏凛舟知道了《遁甲志》的秘密?
偏偏,她的小女儿很喜欢、也很信任晏凛舟。“娘亲留下的东西,父王分明全都收进了兰溪阁的。但是我找了许久,我就是找不见《遁甲志》。”
小温月对她的小船哥哥,毫无保留:“或许是父王将《遁甲志》收进了密室里啦。但我不知道密室的钥匙,只有父王知道在哪。”
晏凛舟抬手捏了捏小姑娘那奶团子似的小脸,诱哄道:“《遁甲志》记载着许多机关利器,对我很重要。小月亮很厉害的,帮我再找找,好不好?”
小温月眼眸晶亮,像春日里金光粼粼的雪融小溪。“嗯!小船哥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实在不行,我直接问父王!父王很疼我,定会告诉我的!”
闻言,晏凛舟却眸色微暗。
晏宁见了少年这思绪变化,不由神色更冷。
曾经怯生生喊她阿宁姑母的小团子,十年过去,长成了温文尔雅,金尊玉贵的大周皇长子。
少年终究是学会了,算计真心。
在小温月未曾注意时,晏宁沉默盯着晏凛舟,而少年藏起了对小温月的厌恶,继续用温柔语气哄着小温月:“这点小事何必麻烦武雍王?小月亮慢慢找,如此也好显出小月亮的聪明又机灵,是不是?”
小温月被心上人夸得飘飘然,骄傲道。
“我确实是很厉害啦!”
晏宁见状无奈,深深叹气。
其实少年骗术并不算高明,奈何小温月真心不疑。
而晏宁尝过了不被爱的痛苦,所以她绝不能眼睁睁,旁观她的小女儿爱错了人,无辜葬送了性命。
转念及此,晏宁自嘲冷笑。
无论如何,有一事是永恒不变的。
她既然是靖儿和小温月的娘亲,为了替他们改变永康十八年的惨死结局,她可以不惜代价。
哪怕是这一缕孤魂,被发现。
“小温月,别害怕。”
晏宁飘到了小温月身旁,轻轻地温声问。
“我是娘亲,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既然兰溪阁里,秦景渊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么,或许小温月也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