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鹫顿住话头,小心观察着秦景渊的神色。
诡异的沉默里,晏宁见状更好奇。
——外头究竟传了秦景渊何事?
竟叫林鹫这般难以启齿?
一时之间,屋里安静得尴尬。
晏宁靠着花窗,单手托腮打量了秦景渊许久,心底那点好奇越发压不住,不由催促。“阿渊呐。你快让林鹫说呀。是什么传言?谣传你伤到脑子了?”
见秦景渊凛然沉默,晏宁好心安慰。
“倘若真有这般污蔑,待你伤好了上朝,谣言不攻自破。林鹫尽管放宽心,不必这般紧张。”
但她发觉,秦景渊脸色更难看了。
这时,突如其来,传来了苏锦绣的声音。
“你们可知我是谁?”
晏宁循声望去,午后的日光洒落竹影,衬得重重院廊似笼了层碎金般迤逦绚烂。苏锦绣罗裙婀娜,指使着王府里的仆从搬东西,原本是一路畅通无阻,但进了东院,尤其是这兰溪阁门口,却被黑骑伸手阻拦。
“主上有令,北院警戒。”
“任何人未得允许,不得擅入。”
黑骑的解释,却令苏锦绣更恼怒。
“我是这武雍王府的新王妃!你们的新主子!”苏锦绣咬牙切齿,炫耀道:“你莫不是眼瞎了哦?这武雍王府还有哪里,是我不能进的么?”
黑骑为难,但寸步不退。
苏锦绣指了指身后,仆从端着一排排木盒。
“它们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奇珍!”苏锦绣威吓道:“你再拦我,若是不小心撞到它们,磕碎了碰坏了,拿你们再多的贱命也赔不起!”
这般盛气凌人的苏锦绣,已经和晏宁旧忆里那个,活泼娇俏的苏家小妹,判若两人。
晏宁只嘲笑自己当年,有眼无珠。
红蔻对她下毒,苏锦绣爱慕秦景渊。
她真真是,不懂识人。
晏宁满心黯然,收回视线看向秦景渊。
只见秦景渊神色冷然,吩咐林鹫。“放她进来。”
顿了顿,秦景渊又解释道:“苏锦绣如此兴师动众的送上奇珍探望,苏千策定然知晓。但苏千策却并未阻拦。吏部尚书的面子,总要顾及。”
晏宁当然明白这道理,但她却更疑惑。
苏家败落后,苏千策从一介小小文书,爬到如今身居高位,在朝堂的势力之盛,连虞清欢都想拉拢。
苏千策难道瞧不出来,这桩婚事处处凶险?
但苏千策竟,毫无应对,旁观这桩婚事不断推进?
这边厢,秦景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茶案对面,却见他的宁宁忧虑重重,却毫不生气。他该暗暗松口气庆幸的,但这一刻他却有口气堵在心头,憋闷。
苏锦绣闯进东院,以女主人的姿态耀武扬威。
……宁宁她竟然丝毫,不生气?
待晏宁回神,莫名觉得秦景渊落寞时。
她正诧异,却听他突然一脸谦虚地请教:“……‘太夫人’与太祖父鹣鲽情深,太祖父在您手底下,一辈子独独您一位夫人。正月初六,‘太夫人’坚决不愿我娶苏锦绣。但这桩婚事,牵扯甚广。”
“拒婚且全身而退,‘太夫人’可有良策?”
秦景渊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这还是晏宁久违地,再一次听见了秦景渊称她为‘太夫人’。这一声唤,她紧张悬着的心,总算稍微放松下来。
秦景渊遇袭那晚,她情急之下,竟是全然忘记了必须维持住‘她是秦太夫人’这件事。
待她冷静下来,瞬间骇然暗道不好。
哪怕是遭遇了刀光剑影的厮杀,秦景渊这厮多疑谨慎,记忆力卓绝,堪称过耳不忘。肯定记得她的声音。倘若秦景渊怀疑她就是晏宁。她该如何狡辩?
这些时日里,她紧张等着秦景渊的追问。
如今想来,或许秦景渊当时遇袭,也乱得很。根本分不出多余心思,揪住她小辫子。
但万籁俱寂里,晏宁想了又想。
替他想法子拒婚?
晏宁思索着,越来越诧异,郁闷。
她在正月初六阻止他娶苏锦绣?他倒是将日子记得清楚。但他已经拉了靖儿入局,她正满心的不痛快,这厮竟然又让她来出主意拒了这桩和苏家的婚事?!
余光里,苏锦绣已进了这屋里。
晏宁懒洋洋手肘撑着窗沿,听风吹竹林,春鸟啾鸣,“哪里是太夫人管的好。全靠自觉哈。若连这点破事都料理不平,要这夫君有何用?”
秦景渊闻言,骤然愣住。
而苏锦绣推门而入,担忧道:“大公子没事吧?听了大公子遇袭,我担心极了。”
说话间,苏锦绣亲昵凑近了秦景渊,心疼看着秦景渊胸前裹得一圈圈的纱布:“我早想来探望的,但兄长说我既不懂剑术拳脚,也不擅医术,这府里遇袭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我来了添乱。”
“我绝不愿给大公子添乱的。”
苏锦绣红了眼眶,落了泪,握住了秦景渊的手:“但也夜夜难眠,跪在佛前替大公子祈福。终于得天垂怜,大公子平安无事,真是不白费我求佛祖呢!”
林鹫视黑骑为手足兄弟,适才苏锦绣羞辱黑骑都是贱命,被林鹫听了个正着。
当即,林鹫后怕道:“万幸的是遇袭当晚,主上用了药才暂缓了箭头的毒性,止住了伤口的血,等到了竹岐大夫赶来。属下当晚,倒是没见到神仙现身。”
苏锦绣听出了林鹫的阴阳怪气。
但她只是落泪更凶,直接忽视了其它,只哽咽道:“大公子不仅骑射精绝,医术竟也这般了得?从前丝毫不知。往后,我真是更敬佩大公子了。”
闻言,林鹫重新想起了他困惑的事。
老朱鹮不在,但留在府里医馆的大夫是老朱鹮的大弟子竹岐大夫,医术亦是精湛。在竹岐大夫对断箭的毒一筹莫展时,主上竟是直接道出了解毒的方子。
竹岐大夫一听,恍然大悟。
连连赞叹主上见多识广。
但他们家主上,竟是突然变成了神医?
那时候生死瞬间,林鹫虽惊讶,还是依言照做,着手调派黑骑出城去寻解毒的药引——蜈柴。
但这些日子以来,蜈柴一直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