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劈中,那人忽然缩身一蹲,长杆的甩动竟然戛然而止!
枪纂从腋下“咻”地穿了出来,速度奇快,方位刁钻,犹如毒蛇出洞,直刺咽喉!
——回马枪!
刘远石心头一凛!慌忙收刀停步,已来不及了......
长杆“唰”地抵在咽喉!再进一点儿,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他顿时心中一片冰凉,背后冷汗直流,只能抬起头引颈就戮。
对手却再不进招,长杆纹丝不动,二人都仿佛被冰雪凝住了,废墟之上,只剩下北风怒号。
半晌才听蒙面人叹道:
“大辽真是气数尽了,连这刀法也衰败至斯!唉~~~”
这一声叹夹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丝毫没有获胜者的喜悦,说话的声音却不再嘶哑低沉了。
刘远石只觉得这声音好熟:
“木......木掌柜?”
蒙面人缓缓转过身,松开了抵在刘远石喉头的长杆,“啪”地扔到了雪地之中,顺手扯下了蒙脸的黑布......
果然是村口小酒肆的掌柜——木三。
说是小酒肆,也卖些杂货。木三识文断字,又会说汉话。人虽然有些清高,心肠却热,村里有个大事小情都找他张罗。
刘远石十几岁开始,就在“木家老店”学徒打杂,还跟木三学了一口的汉话,却从不知自己的掌柜竟然有如此了得的功夫,顿时惊得呆了:
“木掌柜,您......您武功这么高?”
木三摇了摇头:
“先不说这个。你大半夜的回来拿刀,是要做什么?”
一听这事,刘远石紧皱眉头,牙齿咬得直响,恨恨地道:
“给我爹报仇!”
木三哼了一声:
“报仇?杀你爹的是武林中宗师级的人物,你凭什么?”
刘远石听他话语间,似乎知道凶手的底细,连忙问道:
“你知道杀我爹的是谁?!武林宗师级的人物?怎么跑到我们这小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惹得木三心烦起来,白了他一眼,将两手插回袖筒中,转身就走:
“事情白日里已经给你讲过了啊,又来聒噪?”
刘远石连忙赶上前追问道:
“事关重大,求掌柜的再细细地说一次。”
木三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放缓了脚步,将白天的事情又细细地给刘远石说了一遍。
……
迁户的金兵清晨就到了,来的人不多,牵着几匹马。村里这些土坯草房,他们用绳索拴住支柱和大梁,驱马一拉就能拆毁一栋。到中午时分便拆得差不多了。
乡里们无力抗争,也只好收拾了东西,三五成群地离开刘家村。
正此时,木家老店来了十几个客人。
为首两人进店来,点了两壶酒,取了些自己带的点心,边烤火,边闲聊。余者却都冒着雪,候在门外。
瞧这做派,想必是什么达官贵人到店里打尖歇脚。初时木三并未在意,听了几句闲聊,才发现这两个人大有来头。
那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官职不低,是金国新任的辽东宣抚使——蒲鲜万奴,正要去咸平府上任。
他是武将出身,已经比常人高大魁梧了,另一人竟然比他还高出半头。身材却更匀称些,面色微青,留着稀疏的胡须,说话声音如破铙钹一般,很是刺耳。
此人在江湖中地位尊崇!乃是四象宗师中的西魔杖——程白风!
蒲鲜万奴官职虽高,对他却很是客气,言语中多有拉拢之意。程白风却不买账,只偶尔不咸不淡地答上一两句。几番冷场后,蒲鲜万奴也只顾喝酒烤火了。
一壶酒尚未喝完,老店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木三掀开门帘看去,正瞧见刘远石的父亲刘兴平持着一柄铡刀,追着带兵拆房的县丞砍杀。
那县丞是个文官,不会武功,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地逃命。官帽已然不知去向,披头散发,脑袋挂了彩,血水混着冰雪流了一脸,样子狼狈至极。
几个金兵围着刘兴平作势阻拦,但都怕他手中铡刀厉害,只顾呼喊,不敢上前。
蒲鲜万奴见状,不由得勃然大怒,喝了一声:
“大胆刁民!竟敢追杀朝廷命官?!还不给我拿下?!”
一声喊罢,他的随从纷纷抽出兵刃,还未及上前,就见黑影一闪,竟是程白风抢先蹿出去,和刘兴平斗了起来。
二人来来去去打了十几个回合,那程白风只守不攻,刘兴平却将刀法使得发了,大开大合,占尽了上风。
木三却瞧得明白,程白风是要看刘兴平的刀法,故意引着他使将出来。蒲鲜万奴却瞧得烦了,上前一步,喊了声:
“程先生,这刁民武功很高嘛?”
好厉害的一声喊!
程白风名声盛隆,这句话虽是询问,却比直接催促更具威效。
果然,此言一出,程白风哼了一声,侧身闪过刀头,左手疾如闪电,竟后发先至,一把叼住了铡刀的刀背。五指似钢钩铁钳,生生将铡刀捏在半空。
随即欺近刘兴平身前,右手一掌拍在他胸口上。
刘兴平撒开铡刀,像纸鸢般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一头摔倒在雪地之中,挣了几下,再不动了。
程白风头也不回,撇了刀径直返回木家老店门前。蒲鲜万奴满脸堆笑,拱手道谢:
“多谢先生出手,有劳有劳......”
那县丞这会儿也喘匀了气,过来附和称谢。程白风却不买账,白了县丞一眼:
“去去去,我只是看看他刀法,与你有何干系?”
县丞吃了个瘪,只好讪讪地与蒲鲜万奴寒暄。
一番询问,得知新任辽东宣抚使驾到,惊得连忙下拜,也顾不得头上伤痛,忙不迭地收拢了军健,伺候着蒲鲜万奴诸人往县城方向去了。
见他们走得远了,木三才去查看刘兴平,那一掌打得他筋脉尽断,早已气绝,救不回来了。
刘远石听到这里,已经气得咬牙切齿,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宝刀,恨恨地道:
“掌柜的,你说他们去县城了?”
木三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
“怎么?想去送死啊?”
“送死”两个字犹如兜头冷水,浇熄了他一腔的怒火,怔怔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