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当真称得上是余音绕梁。刘远石沉醉半晌,方才赞了一句:
“唱得真好!怕是全广宁府都没有人唱得比你好。”
王露瑶却长叹了一声:
“这首《东南形胜》唱得便是我家乡临安......也不知回不回得去了......”
刘远石见她言语中又有了一分丧气,连忙说道:
“一定回得去的......”
“石头哥,此番若是能活下来,我带你去江南水乡,去看看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好不好?”
刘远石一听,应了一声“好”……
随即一转念,就算武功能够恢复,自己恐怕也会重投军旅。身负家仇国恨,哪有机会跟王露瑶去江南水乡?不由得长叹一声,续道:
“只是......大辽尚未复国,还有我爹的仇.....就怕此生命薄…….”
不等说完,王露瑶便打断了他,也叹了口气:
“唉!你真是心思好实。到了这般时分,也不会说句谎话来哄骗我......”
刘远石应道:
“我确是不会骗人......更不会骗你。”
王露瑶听到这句“不会骗你”说得情真意切,脸上一红,不再回话。
黑暗中刘远石不知她是喜是怒,只道她心情不佳,只好转换了话题说:
“你刚刚说哄小孩子睡觉的曲儿,我倒是会一个,只是唱得不怎么好听。”
王露瑶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笑道:
“不怕,不怕,且唱来听听嘛......”
刘远石为哄她高兴,也清了清嗓,朗声唱道:
“黄沙风卷冲凌霄,云重霜雪映满刀,白马红缨逐新月,弯弓回望射金雕。”
他声音浑厚雄壮,字字句句短促有力,与王露瑶所歌风格迥然。一段唱完,声音一转,乐曲从意气风发之势变得铿锵刚健:
“将军百战染征袍,江山万里醉扶摇,马革裹尸终不悔,天下不平不还朝!”
几句唱完,王露瑶抚掌而笑:
“石头哥,你唱得真好!”
刘远石讪笑了一下:
“哪里好?我只会这一首曲儿,是小时候我爹哄我睡觉时唱的。”
王露瑶惊道:
“啊?你爹哄你睡觉唱这个?你们契丹人都唱这种歌哄小孩睡觉么?”
刘远石摇了摇头:
“不知道,别家可能不是,我爹就只会这一首歌。他说这是大石林牙所做,契丹男儿要时刻记得复国大业,纵然百战身死也不能退缩......”
王露瑶听罢,叹了口气:
“我娘亲哄我睡觉的时候,可不会唱这种......”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
“石头哥,以后你也别总‘王姑娘’、‘王姑娘’地喊我了,我爹爹和娘亲都叫我‘瑶瑶’,你......你也叫我瑶瑶好不好?”
这句话说完,王露瑶脸上泛起一阵红润。洞中黑暗,旁人也不知晓。却也正是这黑暗才让王露瑶有勇气说出这番话来。
刘远石心中一荡,应了声:
“哦哦,好。”
二人都是脸红心跳,半晌无言,耳边只听到刘远石摇着船桨,迎着流水向前的声音。
行不多时,忽听头顶上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异响。
初时只一两声,二人还不在意,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多。王露瑶拽着刘远石衣角,往他身前紧缩了过来:
“石头哥,你听,这......这是什么声音?”
她本不是胆小之辈,只是连日来频频受挫,中毒受伤,早就没了锐气。加之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更是心虚。
刘远石也听到了这异响,将船停住了,拔出了萧彦奇所赠的辽刀,说了声:
“王姑娘莫怕,点亮火折,看看是什么东西!”
王露瑶听他语气坚毅,心中也定了定,嘴上却哼了一声:
“还叫王姑娘?......”
刘远石一听,愣了一下,实不知这般紧迫时分,王露瑶为何还纠结一个称呼?只好红着脸轻呼了一声:
“瑶瑶,点亮火折吧。”
王露瑶这才将手中火折一晃,火光虽然不大,却一下刺穿了洞中似乎无穷尽的黑暗!
二人仰头一看,不由得都一声惊呼。
——只见头顶之上密密压压地飞着无数蝙蝠!
洞中这些蝙蝠比寻常蝙蝠大了一倍有余,通体赤红,血口獠牙,宛如地狱中的怪兽,不似人间之物,火光之中显得煞是可怖。
刘远石心中一凛,想必之前进洞的人都是被这大蝙蝠咬了,这才有了进了龙口便被龙吃掉的传言。不由得将刀捏得紧了,只待它们飞下来,便要挥刀。王露瑶也拔出青莲木剑......
二人看了半晌,那些蝙蝠却只在半空中盘旋,没一只飞下来。王露瑶见状,低声说道:
“石头哥,既然他们不下来,咱们赶紧走吧......”
刘远石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那群蝙蝠,缓缓将刀担在舟中,随即一把抄起船桨划了起来。洞中有了光亮,小船的速度快了不少。虽说如此,却也甩不开那些蝙蝠。
说来也怪,蝙蝠只在小舟上空盘旋,却一直不飞下来进攻。偶有几只作势俯冲下来,都是中途便折返回去,仿佛这船上有什么可怕的魔力一般。
王露瑶看了一阵,低声对刘远石说道:
“石头哥,这些蝙蝠好像怕我们......”
刘远石抬头看了看,心中阵阵迷惑:
“王......瑶瑶,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蝙蝠?”
“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前只听说蝙蝠活到百年以上,才能变成这般通体红色、千年之上便会浑身雪白......”
正说着话,火折的光芒“突突”地闪烁了起来。若是这点光亮也没了,一片漆黑之中,蝙蝠攻将下来,二人当真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王露瑶惊道:
“石头哥......这火折快灭了......”
声音已有些发颤。
刘远石闻听,知道王露瑶已经失了方寸,如今自己是她唯一的指望,决不能显出一丝慌乱。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这一呼一吸之间,情绪竟瞬时稳了下来。
他却不知,那真武元级功除了是一门上乘内功,更是道家玄门正宗。修炼之时,即是练功,更是炼心修道,能让人心境冲和,遇事平静。此刻虽只是深吸一口气,却已经用上了道家冲淡平和的妙法。
只听他淡淡地对王露瑶说道:
“熄了便熄了,刚刚咱们来时也是摸黑,倒也不用那么害怕。”
当真是语气如常,无一丝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