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他执着伞,配合她的步伐频率,伞檐宽大,但还是微微朝她倾斜。
她要先开口说话吗?
可说什么呢?
问他刚刚从哪开始听的?
心里正嘀咕着,脚下已走到宗祠的门前。
江南地界重宗庙血亲,大大小小的祠堂不计其数,程于两家是宗祠,要比寻常家祠大很多。
两扇挂着匾额的巍峨门庭隔着条街正对着。
近年旅游业发展,祠堂巷的好些家族祠堂已充了公,被开放成了景点。
主要是时移世异,好些家族小辈早已旅居海外或是迁去了异地。
像程家和于家这种常来祭扫的已然不多了。
两人先去了于家宗祠,出来时才入了对面的程家宗祠。
绕过庭前书有程氏家训的训碑,走过四方天井,从内祠右门入了堂内。
两座祠堂规格差不多,只是于家自古是簪缨之族,读书人多,古时官场留名的便也多,顺带着能被挂在宗祠里的画像也多。
程家就少些,能留下画像的多是每代嫡房掌门人,其余也只在宗谱上留有名字。
程则奕从供桌上拿起两柱香,递至烛火上点燃,而后递了柱过来。
于辞接过,同他一起拱手三拜,随后插进了香炉里。
烟熏火燎,檀香四溢。
程则奕上前为烛火添灯油,火光映在他眉间,飘忽跃动。
俊朗的眉眼垂着,衬在这古典庄严的祠堂里,像是步入了岁月长河,缓慢流淌,不觉世异。
于辞静静看了一阵,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小叔。”
他偏头看来,神色更是温润,“嗯?”
她抿了抿唇,踌躇了半晌,“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和苏明馨起争执吗?”
家长像来喜欢主持公道,他倒是只字未提,像是并没有撞见一般。
程则奕看了她半秒,收回视线,拿起一根小竹枝拨了拨焚尽的烛芯。
“我问了,你便会同我说实话吗?”说完,放下竹枝看她。
他的瞳眸很亮,像是暗夜极星。
好像,不会。
她努了努嘴,眼中露出些许失落。
她倒也不是怕他听见那些言论,只是很单纯地想维护他,仅此而已。
适逢相邻的家祠有人前来祭拜,一墙之隔,孩童嬉闹声与亲友的高语声,悉数清晰传来。
丝毫没有祭奠先祖时的肃穆。
于辞下意识蹙了蹙眉,右耳上却忽然贴过来一只温热的手。
噪音骤减一半。
她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程则奕单手捂住她的右耳,双眸专注地看向她,低低唤她名字:“于辞。”
她不明所以,定定看着他。
“当你封不住别人的嘴,同时也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时,不妨让外界的声音降低一半,不愿听时便忽视它,想警醒自己时再用心聆听它。”
他看向她的眼睛实在太过清明,像是无风的湖,波澜不惊。
有风吹进堂内,烛火摇摇晃晃,拂动他额前的发。
原来他都知道。
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恶意诋毁,他全都知道。
般配
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平和地同她说这些,于辞忽然有些难过。
那些在幼时听长辈念叨起他这个旅居异国的小叔叔时,一齐说起的家族密辛霎时也浮上心头。
程则奕双亲的意外,可能与程城有关。
而程城其实是程家祖太爷与烟柳巷歌妓所生私子的后代,是程则奕的爷爷顾念同宗血亲之情,以养子名字带回程家教养。
既给了名份,也全了已故祖太爷的颜面。
可不想养出了个野心勃勃的狼。
但这只不过是众多长辈的揣测,毕竟当年那场车祸的确事有蹊跷,而祸事成真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程城。
但也没人真的拿上台面来细说,程于两家虽情如同宗,但还不至于插手他人家务。
更何况,当年事发后,程家也只是将程则奕送去了国外。
有人说恐是去避难,也有人说时下流行送孩子出国深造,老爷子大抵也是这么个想法罢了。
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替他难受。
孩提时失双亲,又孤身异旅数载。
和他比起来,她能与父母相伴十四年,又被娇养长大,已是不幸之万幸了。
“小叔。”她低低叫了他,而后忽然往前迈了几步,两手圈过他的身体,虚虚抱了他一下。
程则奕倏地一怔,接着就听身前的人低声说:“你这么好,会永远有人敬你、爱你的,不用你捂起耳朵,也会有的。”
程家如是,于家亦如是。
两家众多长辈与小辈都是如是。
程则奕僵立了片刻,才缓缓低头看向胸前的人儿。
即是拥抱她都保持着应有的尺度,双手并未收紧,脸颊也只虚虚依在他衣服上。
内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