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着家丁收拾园子,检查陈设。
送完客,裕园今夜不上钥,宅门须开一夜。
火红的宫灯,贴着红双喜,红绸结了满园,在交错的回廊下随风摆动,将周遭的一切都浸润进一片红晕中去。
最后一批宗客走完,程则奕从门外走进来,巍峨的门庭,喜庆又肃穆,他站在门前,回身看了看满园的喜色,微顿片刻,浅浅扬了扬唇。
正欲从前庭离开,忽然听见一声叫唤:“小叔。”
他顿下脚步,偏头看过去。
程云铮站在庭前回廊下,顶上一盏红喜灯笼,光晕朝下倾泻而来,他站在那,静静看过来。
程则奕看他片刻,微微点头,“嗯,怎么了?”
程云铮抿着唇,抬起手有些局促地揉了揉脖颈,“也没什么,就——”
说完,放下手,两手随性插进裤兜里,释然一笑,“恭贺新婚。”
程则奕缓缓扬了扬唇,低声道:“谢谢,也预祝你早得良缘。”
叔侄二人这么多年关系说不上亲近,大多时候程云铮是敬畏这个只年长了自己几岁的小叔,家中繁杂礼节约束下,让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对长辈的敬重感。
“好。”他弯唇点了点头。
直到程则奕从前庭离开,身影消失在重重园门下,他才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顶上的喜灯。
神色微微滞顿片刻,而后转眸看了眼不远处一墙之隔的于宅。
他曾有一个秘密,从年少至如今。
滂沱大雨的夏日,一个撑着伞朝他跑来的小小身影,将他从无尽坠落中拉起,予他烈日灿阳与来日可期。
他也曾想将灿阳据为己有,甚至变为屋中的夜灯。
他无理要求,恳求长辈,想以婚约为束,可到头来,却都未能实现。
也曾懊恼愤怒,后来发现,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灿阳永远是灿阳,永悬苍穹,耀眼热烈才是本愿,怎么能只做独属于他的夜中孤灯呢?
更何况——
思及此,他缓缓仰头看了看半空的圆月。
或许也本非灿阳,而是月,因机缘巧合,反射了阳光的月。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低头看了看锦绣园色,点了点手旁喜庆的地灯,弯唇一笑。
所以,秘密就永远成为秘密吧,腐于岁月,掩入心扉。
“哗啦啦——”
晚风吹动廊边大红的锦缎,他释然一笑,朝满结红喜的深处走去。
*
中西结合的婚礼,迎亲时间在傍晚。
霞光初上,屋外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于家老宅的前庭站满了来贺的宾客,喜庆的喧闹声从正门一路推进,于晓和于婉守着最后一道闺房的门。
一阵吵吵嚷嚷嬉闹,各式迎亲关卡设置通关后,红木的雕花闺门被打开。
满园的喧闹伴随着飘扬的礼花泄了进来。
于辞举着团扇半遮脸,眉眼弯弯地看着程则奕从簇拥中踏进来。
中式复古西装,半立领式衬衫,领口处绣了个小小的红双喜。
铃兰与香槟玫瑰组成的花束,他拿着一步步走近,眉眼温柔带笑,浅浅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我来接你回家。”
光影清浅晃动,柔和又炫目。
她微微仰头,看入他浮漾的眼底,弯眼笑了起来,轻声应:“好。”
声落,坚实的臂弯绕过腿弯,下一秒她整个人悬了空,他偏头看她,踏门而出。
鞭炮齐鸣,礼花漫天。
*
今晚的裕园,喜庆之景比昨夜更盛。
盛春之际,满园春色无边撩人,百花齐放,暗香浮动。
会宾楼从下至上觥筹交错,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几道酒敬完,几位程家的同辈就出面帮着圆场子,让程则奕先带于辞回南园休息。
今夜的南园比前庭装扮得更隆重,岸渚上,每一棵松月樱上都缠上了红飘带。
揽月楼下的那棵松月樱花势正盛。
于辞穿了一天高跟鞋,脚趾酸痛不已。
程则奕将她抱到床边坐下,大红喜被在床上垒了好几层。
他半蹲下去,低头给她脱鞋,“前几日就和你说今天穿舒适的鞋子就可以了。”说着,将脱下的高跟鞋放到一旁,托着她的脚抬头看她,“穿了一天脚不痛吗?”
于辞“嘿嘿”笑了起来,晃了晃腿,“好看呀!”
程则奕闻言弯唇一笑,拿过拖鞋给她套了起来。
薄棉质的鞋底,比高跟鞋舒服太多,于辞嘻嘻笑了起来。
程则奕看她一眼,依旧蹲在地上,抬头问她:“晚上吃饱了吗?”
今天忙了一天,两人几乎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点东西。
但于辞其实没少吃,于晓和于婉只要捞到功夫就来给她投喂各种糕点,总之就没让她饿过肚子。
她笑着点了点头,鼻子一皱,像个俏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