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瑞呈上来的东西随意翻看了一眼,登时便觉胸中血气翻滚,身形一晃,手中信纸哗哗落地,一手撑着案台重重咳嗽起来。
刘福瑞拖长了嗓音唤了声“陛下”,急忙上前为皇帝顺气,带着哭腔朝门外高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子与满室宫人纷纷垂首跪地请皇帝保重龙体,徐远舟也跟着诚惶诚恐伏倒在地。
皇帝咳得满面通红,半晌才直起身,两道浑浊的目光先是投向了太子,而后是几乎将整张脸贴在地面的徐家子,闭了闭眼,朝刘福瑞摆了摆手。
刘福瑞立刻会意,匆匆带着一室宫人退下,小心翼翼合上殿门。
“你父亲在这封绝笔信中提到他在端惠皇后发病之初便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本想如实禀报却半路被人拦了下来,以你的性命做要挟,要求他不许透露一个字?”
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到徐远舟身上。
徐远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正是!当时草民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几个同窗从酒楼出来突然被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拦住了去路。那些人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私牢中整整三个月,日日对我威逼恐吓,后来草民还是靠着装疯卖傻侥幸躲过一劫,回去时宫中已然传出了端惠皇后病逝的消息……”
思及陈年往事,徐远舟哭得涕泗横流。
“自皇后薨逝后,家父便深感大祸临头,果不其然,三个月后便被判了抄家流放。谁知饶是如此,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一家。父亲预感时日无多,便提前将这封绝笔信与皇后脉案所藏之地告知了我,用抄家时母亲藏下的金簪买通了负责看守的一个狱吏。那狱吏收了钱财喜不自胜,果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我夜里逃了出去……”
言及此处,他突而仰面扑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靴。
“陛下,我爹他……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他们先勒死了我父亲,又勒死了我的母亲和年仅六岁的弟弟,当时草民……草民就躲在路边的草丛中,眼睁睁看着他们为非作歹却豪无还手之力。这些年草民一直被人追杀,活得生不如死却不敢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父母弟弟报仇雪恨。求陛下惩治奸佞,为我们一家做主哇!”
皇帝怒不可遏地垂首盯着他抓在自己靴上那两只脏污不堪又瘦骨嶙峋的手,好似被地狱爬出来的恶灵缠住了一般,一时有些不寒而栗,目光变得愈发阴沉。
“你父亲明知皇后病得蹊跷却因一己之私瞒而不报……害朕痛失发妻,朕没有诛你们满门就算格外开恩的了,你有什么资格为你和你的家人喊冤?”
徐远舟身形一颤,松开了手,以额触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
“草民罪该万死,草民的父亲也为当初一时糊涂付出了惨痛代价,可……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逍遥法外,草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皇帝撑着膝头,忽然冷笑出声。
“好个死不瞑目!你父亲在绝笔信中指认此事乃高家所为,除了皇后脉案,可有其他罪证?”
徐远舟抬袖抹了抹哭得狼狈不堪的脸,敞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刺青。
皇帝目光一滞,听他颤声道:“母亲在挣扎间扯开了其中一人衣襟,露出了里头这块刺青。这些年草民将它刻在胸口,便是要提醒自己就是死也不能忘记血海深仇。”
皇帝撑着膝起身,面容阴鸷地盯着他胸口的图腾,那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毫无疑问便是高家死士身上特有的图腾……
太子神情悲愤地抬眸看了一眼皇帝白里透着青的骇人面孔,扑通一声双膝触地,一声“父皇”才刚出口,便见身前黑影一晃,皇帝口吐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夜太子一直亲自守在皇帝的身前,命人封锁了皇帝昏厥的消息,悄悄将玉婵祖孙两人接入宫。
邹茂年亲自为皇帝施针治疗,不出一个时辰人便醒了过来。
皇帝睁开眼看着面前这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与面容清秀的小后生,见他二人皆是内侍装扮,他却几乎一眼就能瞧出他们并非宫里人。
探询的目光投向太子,太子立刻请邹茂年上前一步脱下那身内侍装扮,以便皇帝看清他本来的相貌。
“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老儿?”
皇帝目不转睛注视着面前这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眼中从惊诧、惶恐再到后来的笃定。
“朕记得你,你给皇后瞧过病,你……你是夔州来的那位邹先生?”
邹茂年抬袖抹了一把老泪,拉着玉婵在皇帝面前跪下。
“正是!草民邹茂年叩见陛下。这是草民的孙女,前些时日,我这胆大包天的孙女假借夔州周氏女之名,犯下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