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个一张鬼面具就能吓得昏睡近一天一夜的人,霍修哪儿能放心不去瞧她一眼?
他背着手进寝间,及至床前一脚才踩上脚踏,见阮阮还躺在床上,满眼一片朦胧水雾,什么都还没看清呢,瞧见个影子便蹭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清亮一嗓子嚎出来,声音穿透力极强——
爹爹!!!阮阮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这一下子真是闹了大笑话,娇滴滴地小美人儿哭起来原来也这么豪放,还认错了爹,屋里屋外的婢女小厮侍卫一时全都捂住了嘴,面面相觑。
霍修眉尖止不住微微抽了下,指尖捏住她的耳垂揉了揉,你可看清楚了,这儿谁是你爹?”
唔……”阮阮闻声儿哭声一止,抬起头隔着泪眼婆娑朝他看一眼,撒娇求宠爱找错了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吗?
恐怕没有了。
霍郎,是你啊……”
她脸上一时皱了皱,但尴尬这种东西,只要她自己不认,那就全是别人的。
环在他腰上的细胳膊不松反紧,阮阮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霍郎,我害怕,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霍修垂眸掩了笑意,怕什么?”
那个……”
阮阮又还没想好自己半夜跑到书房去该怎么交代,一时踌躇,看都不敢往书房看,只把脸埋进他的衣裳里,嗡声道:我昨晚梦到鬼了……青面獠牙,长长的舌头,凶得很呐!”
听着话头就知道她还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真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霍修顺水推舟,对鬼面具之事心照不宣,在床边坐下来,将阮阮揽进怀里,手掌轻抚在她的后颈上,诱哄着:乖,跟我说说怎么会晕倒在书房里,说出来就不怕了。”
阮阮刚醒过来还神志不清呢,再教他这么温温柔柔一蛊惑,三下两下就五迷三道的了,一惭愧,说话声儿都是虚的。
我也不知道……莫不是梦中神志不清时夜游过去的吧……”
她说着伸手牵起他的袖子擦了擦眼眶里重获新生的泪水,又央求他,霍郎先别说这些了,我觉得你这宅子里有些邪门儿,你还是快些请个法师来驱驱邪吧!”
虽说恶鬼是假,但阮阮不明所以,受到的惊吓却是真,浑浑噩噩晕死过一回醒来,头一桩挂念的居然是他的安危。
霍修恍然还有些感动,胸怀里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小东西做贼一事,其实也可以揭过不提,总归她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说破了天去恐怕也就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
好了,”他抬手在阮阮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深宅闹些邪祟倒也属寻常,回头我处理便是了。”
阮阮答应着,可瞧他似是不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啊……
要知道那么丑的鬼一定很是凶恶,她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他手上人命那么多,宅子里的恶鬼万一不止那一个呢?万一她还没当成霍夫人,他先没有了呢?
太多的万一了,绝不能掉以轻心!
阮阮忧忧思虑间,阮阮蹙着眉,为了能安然当成霍夫人,她决定,得空先去给他求个平安符……
这厢打算好,她也缓过神儿了,打眼儿一瞧,窗外的日光正照在霍修肩头金线刺绣的流云纹上,折射出金芒忽地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着实刺目又醒脑。
阮阮一双眼睛顿时睁成了铜铃,慌慌张张啊”一声,忙不迭地一把推开霍修,掀被子起身。
霍修在背后瞧着她火急火燎地穿衣,未做言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眉间不自觉皱起来一丝折痕,简直像是万年不兴波澜地湖面上一不留神儿碎开的裂缝。
阮阮实在是着急得厉害,裂不裂缝她顾不上了,倒腾着两腿出了门,一路焦心到偏门口,还隔着一段儿就听见画春在外头哭得要死要活地声响。
跑出去一看,她都吓一跳,忙喊:画春别冲动,我还在人世呢!”
画春原本就怕死,只是做个样子罢了,闻声看过来,手中的匕首忽然就烫手了,赶紧从脖子上拿开递还给了面前的孟安居。
孟安居起先只是路过,一时不慎被她拔走了腰间的匕首,冷脸在这儿站了半会,倒像是免费看了场猴戏,看完了,面无表情呼出一口气,转身往门里去了。
途中与阮阮擦肩而过,那跑得就跟一阵风似得,哪儿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
他其实不解很久了,不明白总督大人旷了二十几年,为何偏看中了这位阮小姐来开荤,姑娘家美则美矣,韵味却不足,内里的性子根本还像个未张开的小女娃。
就这,真的能把人伺候好?
***
这厢阮阮小跑到画春近前来,脸都给急白了,画春我是不是完了,爹娘是不是气坏了?”
画春拉着她前后上下打量一回,确认完好无损这才安心,忙劝解道:小姐不必惊慌,奴婢已将府中都打点好了,老爷夫人只当您今日是与方小姐往慈云寺去了半日,别慌。”
阮阮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扶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两个人相携上了马车,才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将昨夜一番凶险说与画春听了。
画春蹙着眉沉默半晌,下意识便不信这世上有鬼。
眼瞧着这天儿没法聊了那就得换一个话题,她轻咳了声,问:那小姐昨晚密探虎穴,有没有寻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阮阮现下目的无非两个:掌握霍修此后远行的日期,以及知道他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