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伞撑在虞景的上方,黑影笼罩着他,虞景愣着眼睛抬头,看见陈岁聿一手松松插着兜,另一只手举着伞,声音很淡地问自己:
“下雨了也不知道躲,又想去医院?”
虞景突然就觉得很委屈,也很难过。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虞景伸出手去擦,但越擦越多,开口声音也是哽咽的。
他还记得不能叫陈岁聿“哥”。
于是虞景可怜巴巴地坐在雨里,哭着对陈岁聿说:
“陈岁聿,我胃好疼啊。”
陈岁聿深沉的目光落在虞景身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朝虞景伸出手,把人拉了起来,鲜有地表达出关心的意味:
“怎么?”
虞景一边发着抖,一边胡乱开口说:
“饿了,想吃热干面。”
他那双眼睛被雨水和泪水衬得亮晶晶的,在雨夜里好像会发光,虞景就用这双眼睛,祈求般地看向陈岁聿,吸着鼻子道:
“你可以带我去吃热干面吗?”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陈岁聿傍晚待的那家面馆,虞景身上穿着陈岁聿的棉衣,埋头专注地吃着一碗大份热干面。
陈岁聿坐在他的对面,手里点了只烟,看见虞景望过来的眼神,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不够?”
“够了够了,”虞景猛地点了点头,鼻子被烟呛得有点儿难受,但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筷子面塞到嘴里。
陈岁聿看起来不像是会抽烟的人。
他是所有老师口中的优等生,永远会把蓝白色校服穿得清俊干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像是什么香水,也很少有烟味。
所以虞景看到他点烟的时候有些惊讶,但陈岁聿只是点着,并没有抽,虞景又搞不明白了。
陈岁聿将燃了一半的烟按灭,扔进垃圾桶,不带什么感情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吃面的虞景很认真,头垂着,干了的头发蓬松,从陈岁聿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像一只仓鼠。
陈岁聿无头无尾地想。
虞景吃完面,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陈岁聿竟然也陪他等到现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的衣服,我后面还你。”
他看见陈岁聿很随意地点了点头,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纯白毛衣,衬得人清瘦冷淡。
虞景又等了一会儿,对陈岁聿说:
“那,我回去了?”
陈岁聿这次没点头。
他只是掀起眼皮,看着虞景,突然问:
“有手机吗?”
虞景点点头,没懂他问这个做什么:
“有的。”
“136xxxxx9658,”陈岁聿报了串数字。
虞景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的电话,记住了吗?”陈岁聿俯下身,离虞景近了些,和他平视,“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陈岁聿自诩是个没多少同情心的人,很少冲动用事,也极少泼洒善心,但这套行事逻辑在虞景这里被屡屡打破。
他刚才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虞景跟个亡命徒一样从楼里窜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背弯着,大概又是哪里难受。
然后就被摩托撞在了雨里,瘦骨嶙峋的身影坐在水坑里,垂头丧气,了无生机。
陈岁聿想怎么会有虞景这样傻的人,吃药的时候不知道用水顺下去,吃了亏也不会追上去找别人理论。
但一碗热干面又能让他立刻变得开心。
——就像一只不谙世故的生灵,带着十万分的热忱与天真,莽撞地闯行于困苦的宇宙中。
第九章 临时监管人
1.
月考很快来临。
虞景这次的成绩倒退了一些,不过他的名次在班里本来也不算高,下降的空间并不大,尤其还有个拖后题的数学——
他这次的数学成绩是令人震惊的48分。
和他成绩表上141分的英语连在一起,跟断了崖似的,看起来十分戏剧化。
班主任老杨找虞景谈话,顾及着他父亲的事,并没有把话说得很重,但喋喋不休地,总归还是让虞景有些犯困。
他站在办公室里,想起抽屉里画了一半的画,笔芯快要用完了,自己放学之后得记得买来备上。
还可以顺道去还陈岁聿的衣服。
虞景等着老杨最后那句经典结束语“要把心放在学习上”说完,就知道自己可以走了,但在他转身的时候,老杨叫住他:
“马上就分科了,你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虞景回答得倒是很快:
“准备学文。”
就凭他那可怜的几门理科成绩,加起来都比不过一门英语。
他的回答在老杨的意料之中,老杨点点头,突然问道:
“喜欢画画?”
虞景呆了一下,有点儿摸不清老杨的意思,只是谨慎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老杨就问:
“有考虑学艺术吗?”
他看着虞景怔愣的表情:
“我看过一些你的画,画得还是很不错的,我问了学校的美术老师,觉得你挺有天赋。”
这话应该是从虞景进校以来,他从老杨嘴里听到的对自己的第一句夸赞。
但虞景的脸上并没有多高兴或者多惊讶,有些事情不是只有天赋就可以的,喜欢在吃得上饭面前不值一提,对他来说先活下去可能更重要。
因此虞景只是淡淡地朝老杨笑了笑,虎牙尖尖露出一点儿,很乖巧的样子:
“谢谢你,杨老师,但我没有这个想法。”
韩二楼在办公室外面等虞景一起吃饭,看见他出来立马招了招手:
“赶紧的,鸡腿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