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特意买了个玻璃罐子回来,将薄荷糖塞进去,方便虞景自取自足,后来虞景不知道从哪儿又去薅了个罐子,每吃一颗糖,就把包装纸叠起来放进空罐子里,蓝色锡箔纸在玻璃中闪闪发光,像一盒从海里捞出来的浪。
很快,空罐子满了,虞景感冒好了,也长出了蛀牙。
在小年夜当天,陈岁聿领着脸颊肿成一个馒头的虞景去医院拔牙。
医生的动作很利落,但虞景依旧觉得拔牙是很可怕的事情,并且也不能忍受很久不吃他心爱的热干面,只能喝粥。
他用萝卜丁下饭的时候心里偷偷想,以后再也不要吃薄荷糖了。
十六岁的虞景已经开始萌生在意外貌的意识,他跑进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的婴儿肥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下巴瘦削,本来应该是还算好看的一张脸。
但此刻他的一半脸颊高高耸立,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动画片里的跳跳虎之类的人物,以搞笑著称,和好看实在没什么关系。
“别照了,小馒头,”陈岁聿又给他取上一个全新的绰号,看着虞景像豚鼠一样鼓起的脸,不知道其实虞景的气愤更多,“来吃饭。”
虞景垂头丧气走出来,端起寡淡无味的白粥,很难不去在意自己的脸,他于是问陈岁聿:
“哥,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虞景焦虑的样子并没有让陈岁聿生出同情,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他侧头扫了虞景一眼:
“怎么,怕被别人看到?”
虞景闷着头不说话。
大概是默认的意思。
陈岁聿只好安慰他:“等你开学早就消肿了,你同学他们不会笑话的。”
虞景觉得陈岁聿根本不懂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根本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每天都要面对的人只有陈岁聿。
但陈岁聿又只会笑话他。
“……又不是他们。”虞景只好低声愤愤嘟囔道。
可能陈岁聿的听力太好,这句话很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他难得顿了一秒,反应了下虞景的意思。
然后才意识到这是虞景对自己的控诉。
他反思是不是这几天自己叫“小馒头”的次数太多了,打击到了虞景脆弱的自信心,的确,十几岁的男生应当不喜欢别人叫自己馒头,即使陈岁聿只是觉得很可爱。
但生气的虞景其实很好哄,陈岁聿只是对他说了句“抱歉”,又说:
“不丑,其实很可爱。”
虞景强撑着抿起的嘴角只堪堪维持了三秒,接着陈岁聿就发现虞景偏开头装作不经意地笑起来。
他看起来真的很在意自己的看法,陈岁聿想,他不知道虞景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从何而来,这两样是陈岁聿没得到也从不奢望的东西,虞景却是天生就有,他与自己截然不同,陈岁聿再次断定。
可那又没什么关系,他们住在一起,入侵彼此的生活空间,也不是因为有多相似。
虞景是出于需要,陈岁聿其实也是。
2.
除夕将近,陈岁聿接了个活儿,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网吧,虞景肯定是跟着他一起的。
窗外大雪肆虐,他们躲在温暖的网吧里,阻隔一切,对年关的来临毫无实感,还是杜波送上来两桶泡面,对陈岁聿说:
“聿哥,明天过年来这儿过呗,我煮个火锅。”
陈岁聿捏着眉心将目光从屏幕上转移到杜波身上,困倦地闭了闭眼,低声道:
“明天除夕?”
“是啊,您这日子都过糊涂了吧,”杜波坐在桌子上,转身薅了把虞景的脑袋,“弟想吃点儿啥?波叔给你做。”
虞景差点儿被杜波一掌怼进泡面桶里,连忙撤到一边:
“我都可以,不挑。”
“不挑?”旁边键盘敲得飞快的陈岁聿可有可无地笑了声,嗓音散漫,对着杜波开口,“他不吃香菜,胡椒和虾。”
顿了两秒,又补充道:“还有,他刚拔完牙,辣椒花椒和生姜也不能吃。”
“……那你这火锅能吃个蛋啊。”杜波同情地盯着虞景,都有点儿想把他手里的那桶红烧牛肉面夺回来,“那这方便面你是不——”
“咚咚”几下敲门声传来,能找到包厢的大概率是熟人,杜波扯着嗓子喊了句:
“谁啊?”
“我,”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杜波瞬间转头看向陈岁聿。
陈岁聿面色平平,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对方又开始敲门时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开门的动作坦然,因此旁边的虞景很容易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郎思语。
陈岁聿大概和郎思雨说了什么,两个人很快下了楼,连说话声都听不清晰,虞景坐在原地,觉得手里的泡面也没有那么香了。
“波叔,”虞景迟疑着叫了声杜波,终于没忍住把堵在心里许多的问题问出口,“我哥他……是在和郎思雨谈恋爱吗?”
他和杜波对上视线的瞬间有些奇异,虞景看见杜波眼里的审视与意味深长,而杜波察觉虞景嘴角还粘着辣油。
他扯了张抽纸递给虞景,隔了两秒,才挑了挑眉:
“怎么,怕你哥被抢走了?”
虞景下意识先摇头。
然后细细思索过后,又很轻地点了下头,像是迫不得已承认些什么,觉得自己卑劣,又没有立场。
“我只是想问问。”
“问呗,没不让你问,”杜波神神秘秘地朝虞景比了个拉链的手势,对他说,“弟你把心放肚子里。”
虞景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